神交(一) 與ai金主麵基。(2 / 2)

半衰期 深巷月 4368 字 10個月前

周六下午就是leo的課。我吃完飯上過廁所,直接打開電腦點進會議。

“您好,可以把攝像頭打開一下嗎?是這樣的,我和以前的學生都習慣把攝像頭打開,因為這樣會更有參與感一些。”

那邊的音量條開始跳動。“不好意思,我是一個i人,可能不是很想跟人麵對麵。”

“哦哦,這樣啊,好的。”

我們打開了他上次發過來的文件。我把他寫的詩句大致過了一遍,誇獎他意象選擇得很有新意,說了一些鼓勵的話。

對方沉默了一陣,然後說:“您覺得我可以怎樣去提高呢?”

上了這麼多課,我還沒遇到哪個人不喜歡聽好話。我愣了一下,開始說他的意象堆砌得有些雜亂,卻對表達主題沒有什麼幫助,讀者可能感受不到他要表達的情感。

說完,我有點後悔。

Leo沉默了一下,說:“好的,你提的建議很有幫助。那麼你覺得,怎麼改會合適一些?”

他的聲音有點好聽。我一直窩在家裡,又是跟小孩子打交道,一時之間竟有些不好意思。

我用光標劃出我覺得需要修改的句子,一邊說,一邊打出我覺得適合的表達。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不過我猜他皺著眉毛,在點頭。

他也用光標指著我改過的那些句子,說:“你覺得這樣改怎麼樣?”然後打出一長串。

他對文學的感覺很好,幾乎不太像一個理科生。雖然在我上學的時候,誇獎人的方式永遠是:“感覺你不像文科生啊。”

我感覺有些振奮,至少這種成就感是在教欣欣那樣的小孩子時很少體會到的。作為一個老師,雖然隻能算半吊子的老師,教到有天賦的學生時那種喜愛之情,真是難以言表的。

我們在他上次的詩旁邊寫了很多種變體,把整個屏幕都寫滿了。

一個小時過去,我有點戀戀不舍地說:“其實你下次可以寫一篇小說發給我。”

原因很簡單,因為詩歌是很容易被AI替代的體裁,至少對絕大多數讀者而言是這樣的。我突然開始期待陪他讀一些我喜歡的小說,這通常是我跟學生講課時最喜歡的一個環節。

*

母親果然去一戶人家當了保姆。雖然不過是地鐵幾站的距離,從此我卻很少在家裡看見她。父親經常在晚上跟她打視頻電話,她說那戶人家有個小男孩,很頑皮。

我沒有湊過去。我知道他們肯定在想,假如當年他們生了一個男孩,現在的日子會不會不一樣。如果是男孩,他們一定會讓他學理科。

我猜欣欣注意到了我上課時的漫不經心。突然有一天,客戶抱歉地通知我說,欣欣周六要上芭蕾課,跟我的課時間衝突了。

“小升初嘛,我懂的。”

“是啊,現在小孩子競爭很大。”

競爭再大也比不過我當年。我在心裡說。

“leo說他很喜歡你的課。多虧你的教導,他有了很大的進步。”

寫詩進步有什麼用?我在心裡算著現在一個月的收入,手上飛快地打字:“謝謝,這對於我是很大的肯定。”

“我聽欣欣說你是W大畢業的高材生?怪不得水平這麼高。”

我可以肯定,我從來沒有對任何學生說起過我的學曆,尤其是小孩子。也許客戶在網上找到了我的社交帳號,或者她的朋友裡有人認識我。

“是的,我學漢語言文學的。”

“W大的漢語言文學很好啊,你高考一定很厲害。”

我寧願當初用這分數去報了一所不怎麼樣的工科大學。

客戶跟我聊了一會兒,又對我說,等到欣欣確定了小升初的學校,就讓她繼續跟我學寫作。雖然我們都知道這不過隻是空想。

*

Leo果然發來了一篇小說。我看完關上文件,有點失望,他寫得拘謹死板,甚至不如他寫的詩那樣跳脫富有想象力。

上了zoom,我對他說:“實話說,我有一點點失望,總覺得你寫的小說不該是這樣的。”

那邊顯然愣了一秒,平靜地說:“那你對我的期望是怎樣的?”

我猜他在工作中被老板罵了也是這樣,平靜,情緒穩定,不卑不亢,條件反射地想著解決問題。

“不知道……你覺得你理想中的小說是怎樣?”

他說了一長串形容詞,都是常聽到的,在結尾加上一句:“當然這隻是我個人的看法。”

“我問的也是你個人的看法。”

我皺了皺眉頭,想著應該怎麼對他說:“你有沒有突然被什麼東西打動過?當然我說的不是那種很俗套,很狹隘的‘感動’。有沒有一種感覺,是你扶著地鐵把手,站在扶梯上,洗澡的時候突然想到,想要告訴全世界的人的?如果不是這樣的東西,就不值得寫出來讓每個人看。”

他寫的是個勇士鬥惡龍,解救公主的故事。很奇異地幾乎沒有用什麼修辭手法,與他上次寫的詩截然不同。我一口氣看到結尾,騎士經曆大約三四個障礙,就happy ending了。寫的像在答一道題。

“不特彆的東西不值得寫出來嗎?”

“值不值得是很個人的事,但寫出來讓大家看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問他聽沒聽說過一個作家。他很快地回答聽說過,也看過他的書。我有些遺憾,但還是說:“這本書值得不隻看一遍。”

我問他介意我和他一起再看一遍嗎,他說不介意,反正這一個小時本來就是用來浪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