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一眼客廳裡的掛鐘,對他說:“還有二十四分鐘她就要下課了。然後她步行回來,差不多十五分鐘。你們還有一個小時零五分鐘左右的時間可以聊天。”
這個可憐人,他看起來被我嚇得不輕,他說:“不,不,我們不用見麵的。這會把事情搞得很複雜。我……我不想讓她看見我。”我注視著他,隻用了三秒鐘,我就說服了自己,心想,好吧,好吧。我確實做得不對。
他一定很害羞。此刻他縮在沙發的角落裡,看起來非常靦腆。女兒不太像他。我清了清嗓子,說:“抱歉。你們倆確實最好不要見麵。是我沒有考慮妥當。”他似乎鬆了口氣,開始問起我的工作,甚至還鼓起勇氣,問我後來有沒有結婚。我告訴他,工作雖然掙得不多但還過得去,主要是爸媽經常接濟我們。自從女兒上高中以來,我就在學校旁邊租了一個房子,工作也搬到了附近。
他一邊聽,一邊打量著屋子裡的陳設。其實我有點害怕他的目光,因為這屋子是租的,家具都很老舊,麵積也不大。他突然說:“我好想知道她現在長成什麼樣子了。”我問他要不要看女兒的照片,他搖了搖頭說:“不,不,最好還是不要看的好。我怕我以後走在大街上,會把她的臉認出來。”聽到這話,我也隻好把照片收回抽屜裡了。
他說:“這些年來你一個人,一定受了不少苦。”我回答他:“其實也還好了,沒有你想象中那麼艱難。我一個人,倒也省去了不少麻煩。”他說,他很高興聽見我這樣說。
我們又討論了一下當初後不後悔用精子銀行。他笑了笑,說雖然當時他覺得這個決定很瘋狂,但如今看到我生活得還不錯,他覺得也挺有意義。我說我雖然後悔過,但結果證明,至今為止我生活得都很幸福。
直到牆上的鐘要敲六點,他突然站起來說:“好了,好了,不能讓你看見你女兒。”我連忙問他,什麼意思?他驚訝地看著我,挑起了眉毛,說:“上路啊。”
“什麼意思?”
直到我們從抽屜裡找出當年網站的截圖,我才反應過來,原來當初他放在網站上的童年圖片根本就不對勁。我當初隻是勉強掃了一眼,沒察覺到有什麼異樣。他在網站上的名字叫做閻*,而我至今才明白那個名字到底是什麼。他給新生兒的手寫祝福信是一堆根本看不懂的鬼畫符。
他有點不好意思地看著我,小聲說:“我還以為你剛才看見我沒有影子,就已經明白過來了。”
我沉默了一會兒,看向窗外,太陽已經快落下來了。我又看了看他一身的穿著打扮,心想,他果然是個領導,還在這樣一個挺重要的單位。要是女兒隨他,那也不錯。我看了看桌上的水果,但願壞掉之前女兒能顧得上把它們吃掉。我又看回麵前這個背著兩手的人,勉強打起精神,衝他喊道,“還等什麼,孩子他爸,走啊。”
我們就向那個沒有回頭路的地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