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終選擇學數學。他不知從哪聽說了這個消息,特地寫信來勸我不要學這種學問,因為他和我都“很清楚”我根本應付不了這麼難的學科……在信的末尾,他補充說他很高興的一點是我們以後可以經常見麵了。
然而我們都知道這是一句假話。過後他到宿舍來找我,告訴我他的導師給他布置的作業太多太難了。在這前一天我看見他和另一個人走在一起。
那段時間裡我經常坐在床上,無緣無故地用手捂著臉。宿舍隔壁有人舉報我用杯子砸破了窗戶。我想到了去喝酒,但是又害怕在同一間屋子裡碰見他,看見他和彆人一起笑。這比他親口告訴我不要再去找他還要痛苦。
我們還在中學裡時,我問過他為什麼最喜歡希臘,甚至喜歡到要去學古典學。他停頓了一刻,說:“你覺得是為什麼?”我們一致認為這是一個不言而喻的好笑話。
在一個花園裡——也許是在中學的花園裡,也許隻是某句詩裡我臆想出來的花園裡,我看見他從枝頭摘下一朵白色的玫瑰,刺破了他的手指,鮮紅的血滴了出來。他把玫瑰彆在我的胸口,用聽不見的聲音對我說:“要是能永遠在一起就好了。”
要是能和他牽著手,並肩走過河岸,河堤上站著很多人,他們呼喊著拍著手,向我們投擲鮮花——在陽光下。
我的確寫了那封信。在那以後的三十年裡,我無數次夢見我自己忘貼了郵票,填錯了地址,或者郵差漏送了信……可每天我從夢裡醒來,意識到他在監獄裡時,我就知道,是我的夢做錯了。其實當時已經有傳言,他和同學院一個低年級的學生交往親密,即使我不去報告,他遲早也會露餡。隻是定罪以後,好像全世界都異口同聲地說他們早就察覺到了他,這樣一個金頭發藍眼睛的優等生,是一個喜好男色的,不正常的,最最低劣的人。
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出獄的,應該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也聽到了一些風聲。直至今日,同學們在聚會上偶爾談到他時,還是會壓低聲音說是那個“雞殲慣犯”,坐了牢的人。
每當這個時候,我就會默默地舉著酒杯,露出夢遊般的神情。他們甚至不知道他摘下眼鏡,把它放在床邊的時候,臉上會露出淡淡的微笑,簡直像天使一樣溫馴。
三十年過去了,我還是沒有找到比那更讓我著迷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