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自那日之後,沈棲竹不見了。
寒棲危樓的風一日比一日寒涼,一直以來氤氳在華清池周的紅色光華漸漸微弱下去,池水也越來越涼,有一日白貓跳下去,池水之上竟浮起了一層冷霜。
他驀地惶恐起來,舉目打量著愈發蕭索地危樓。最後化成人形,在冰涼的池水中,擷了一朵將敗的紅蓮。用自己的溫度暖著它。
終於有一日,那光華熄滅了。
紅蓮枯萎,華清池三千丈,成了深潭死水。
他又一次見到了月冕神君,他麵色青白,額上墜著的月冕珠亂糟糟的,雙目泛紅,屬實沒了以往那光風霽月的君神架子。
他見他走進了蕭索的寒棲危樓,失魂落魄地扶著華清池壁,聽他泣不成聲地喚神君的名字,“棲竹……”
“……我的棲竹……”
他看見月冕神君小心翼翼地從懷中托出一朵殘破的紅蓮,周圍縈繞著淡淡光華。
他幾乎一瞬間就化成了人形,十指緊攥著,赤紅著雙目盯著那朵紅蓮。
指甲已經嵌進肉裡,滲出的血蜿蜒滴下。太痛了,痛得他忘了呼吸。
他決不會錯認,那是他的神君,與他相伴了數萬年的神君!
那是他的慕素!
幾乎隻一瞬,他便施了術法將那朵紅蓮引至自己心口,赤紅著雙目與失魂落魄的月冕神君打了個照麵。
“蘇見雪,我殺了你!”
那紅蓮最後安睡在他心口之下,他的左臉側被蘇見雪的問月劍蹭出了一道小傷,內腑微震,護體的月芒散發出柔和的光暉。
他輕聲喚道:“慕素……”
然而回應他的隻有寒棲危樓蕭索的風。
月冕神君獨上九重天閉關去了。
天闕之上有一輪孤月,微風卷起珠簾,徒留清光照夜。
他在這夜色中舉起杯盞,混著白玉的涼氣將那清酒一飲而儘,本該是清淡的枕月酒,卻無端被他嘗出了滿口苦澀。
沈棲竹分明該是孤高端雅的,這一次合該也如此,安靜地,聽話地待在他的寒棲危樓中,乖乖等他回來。
——就像一個盼著丈夫回家的妻子那樣。
可是他沒有……
沈棲竹一步一步走下了寒棲危樓,又從授封玉台一躍而下,隻淡漠地瞥了他一眼,“我再不欠你什麼了……”
蘇見雪隻看到他發尾的月冕珠。
他踏月立於長空,以萬千紅蓮做障,在自己的麵前,生生承下了這道必死無疑的,本該是自己受著的天譴之劫。
而後紅蓮花瓣四散凋零,九重天闕傳來悲聲,淡淡光華護著一朵殘破的紅蓮落在他懷中。
慕素神君沈棲竹,殞落。
——就在他麵前!
蘇見雪雙目充血猶如猛獸,他嗓間發出絕望的泣音,仿佛天地之間都聽見神君的悲聲。
“棲竹——”
酒液一杯杯地灌進肺腑,混雜著月光,隻剩下徹骨寒涼。
他又聽到那隻白貓嘶心裂肺的質問,“他怎麼會變成這樣?……你說話!你就是這樣保護他的?!”
紅蓮在白貓的心口之下,他的指節攥得發白:“我當初就該早點告訴他我能化形,在你們大婚之前把他搶過來!這樣他就不會受到天譴,他就不會死!”
“你害死了他,還有什麼資格叫他的名字!”
是了,他還有什麼資格呢……
蘇見雪露出一抹苦澀至極的笑來。
白貓兒的心口下方多出了一朵紅蓮的紋路,他不再跳到華清池中了,他不能容許華清池的凝霜冒犯到他的慕素。
寒棲危樓正殿大門緊閉,他隻是靠在寢殿的枕榻邊,撫著心口一聲聲喚著他的神君。
日月輪轉,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他在這蕭索的危樓中,溫柔地守著那朵紅蓮,守了幾千年。
“慕素……”他溫柔地喃語,“我會一直等,直到你醒過來……”
他在漫天星月輝芒的見證下,虔誠地親吻他的紅蓮。
親吻他渴求了千萬年的孤皎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