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雲浮 師尊幫你殺了他。(2 / 2)

見寒棲 辭酒驚鵲 6503 字 11個月前

慕晚亭倏然喝道:“蘇見雪竟敢覬覦你的登台禮?!”

若真是如此,一切都說得通了,慕晚亭想。

若是蘇見雪帶了人去寒棲危樓,問詢了渺仙曲後又借故先行,將自己帶來的遣去偏殿,在沈棲竹身至後殿尋找寒棲意之際,吩咐人先去了冷月台,與尋至偏殿的沈棲竹錯開,身至鬱清台。

鬱清台平素無人,侍者自然不會攔著與沈棲竹結有金字玄詔的月冕神君。何況鬱清登台禮是曆任寒棲危樓掌主的繼任禮節,而渺仙曲為渺仙所作,曆代掌主皆須修習,蘇見雪若是將主意打到鬱清台,此二者缺一不可。若真有所圖,則勢必牽連到掌主名琴晚欲雪!

晚欲雪……是了,晚欲雪就被他擱置在鬱清台正殿,琴非法器,人人彈得,若是平常時,晚欲雪被旁人所奏,沈棲竹尚能發覺,但彼時他剖了心,乃是無悲無喜身……

晚欲雪與沈棲竹的感聯,和晚欲雪能牽動的磅礴修為,那時都儘數係在了那顆被沈棲竹剖出來,不知沉到了哪處的心臟上!

問月域中人精通琴道,知曉的邪曲隻多不少,若是蘇見雪在那時讓近侍守在鬱清台,自己動用了能牽動旁人修為用以扺命的邪曲,過後銷聲滅跡,那便無人能夠察覺……

待到他將一切都處置妥當,再遣那兩人去正殿尋沈棲竹,自己則從鬱清台抽身去正殿,而正殿侍女瞧見月冕神君與他所帶來的近侍,知曉自家公子不在正殿,必然會尋去冷月台通傳,介時等在正殿的蘇見雪與自冷月台而來的沈棲竹相見,天衣無縫。

而那時正殿中大多屏退其餘人等,鬱清台無聲無息,就算日後真的有人察覺,蘇見雪處置的得如此悄無聲息,不僅讓旁人抓不住證據,還能借著九重天闕的事由將自己撇的一乾二淨。任誰都不會懷疑問題竟是出在了危樓之中,沈棲竹自己的鬱清台……

倘若事實當真如此,那麼蘇見雪受雷劫時未損分毫便能解釋清楚了,而沈棲竹固然剖了心,被雷歿刑身雖是必死無疑,可他餘下的修為卻並不弱於蘇見雪,至多是解了金字玄詔,總不會落得個靈形消散的下場。

這一切無非是晚欲雪與沈棲竹剖出的那顆心有所感聯,而蘇見雪借助晚欲雪擷取了蘊於沈棲竹心腔內的深厚修為,借此來確保自己不傷毫毛!

後來的種種似乎也都說得通了……

“蘇見雪……問月域……”慕晚亭喃喃,他一隻手還扣著慕晚遲的手,此刻愈發用力,藏在袖袍下右手緊攥成拳,青筋暴起,甚至因為此刻極其靜謐,鮮血滴落的聲音都清晰可聞。他神色陰鷙,眼尾泛上來一點濕紅,眸中的恨意如有實質。他淡聲一笑,對著慕晚遲說道:“哥,我要他的命,不隻他的,我要整個問月域都給他陪葬……”

那聲音極輕,輕得連他自己都抓不住,慕晚遲卻聽見了,抓住他的雙肩,將他攬進懷裡。

“好……”

“彆哭,晚亭。”

慕晚亭埋在他肩頸裡平複了一會,又轉而看向沈棲竹,那雙眼眸中浸著水,盯著人看的時候,像是三月的桃花潭水裡折射出琉璃的光彩,他問:“沈小公子,師尊幫你報仇好不好?”

沈棲竹的手上落了道淺淺的紅,是被熱茶燙到的,寒棲意替他拿了帕子擦手,他扶著沈棲竹的肩,隻覺得看神君這樣子,那些被自己拿捏著的分寸都成了一盤散沙。他喚:“慕素……”

他又幻化回了獸形,窩進了慕素神的懷裡。

沈棲竹伸手攏住了,垂眸去瞧,見白貓兒那雙湖藍色的眼眸裡被驚起了一陣漣漪,水盈盈的,像是要哭。

他揉了揉寒棲意的耳朵,又屈指揩了揩眼角的淚,這才抬眼看向慕晚亭,溫聲道:“好啊。〞

慕晚亭也看了看他,聲音還有些哽,他問沈棲竹:“這位……”

他默了默,覺得眼下這麼說不大合適,他思忖著合適的措辭,最終問道:“這隻小白貓,喚你慕素?"

沈棲竹麵色坦然,“自我醒後,它便這般喚我了。”

慕晚亭瞧了一眼窩在他懷裡的白貓,沒再說什麼。

他還紅著眼眶,這時才有了點笑的顏色,說: “不會再有下次了。”

“師尊幫你殺了他……”

慕晚遲攬著他的手不自覺地收緊了,心疼得一塌糊塗。慕晚亭的視線落在了他身上,看了半晌,垂眸偏過頭去,又對著沈棲竹重複了一遍:“師尊幫你殺了他。”

是沒有絲毫猶豫的肯定句。

沈棲竹笑了笑,又說:“好。”

他站起身,將寒棲意放下來,垂首斂眸,睫毛簌簌抖動著,投下一片陰翳來,遮住了眉目間的神情。他作了個長揖,道:“那我便先告辭了,改日將晚欲雪送來給你。”

寒棲意化作了人形扶住他,道:“二位掌主,先行告辭。”

沈棲竹垂下眼晴,片刻後,他抬手將寒棲意的手從自己肩上挪了下去,“莫要憂心,我無事。"

慕晚遲不曾言語,慕晚亭亦未攔著他,隻道:“時辰不早了,你們早些回去罷,改日再會。”

沈棲竹轉身離去,日暮西垂,他的袍擺拖在地上,被暮色添上一筆殘紅。

寒棲意看出他的異樣,心都揪緊了。他終是沒忍住上前覆住了他的雙肩,將那雙單薄的肩膀攏在掌心,用溫熱的掌心暖著,他瞧了瞧,一雙湖藍色的眸子下泛著些紅色。

喚道:“慕素……”

沈棲竹偏頭看著他,溫聲笑了笑,抬手撫摸著他雪白的發絲和耳朵。

“我無事。〞他說。可那雙眼眸出賣了他,那裡麵隱藏著一些更深的,寒棲意看不懂的情緒。

“回去吧。"寒棲意又聽見他的聲音。

待兩人離開了桃源境,慕晚亭才將手中的靈境抹除,累極了似的閉上眼睛。

他把頭埋進了慕晚遲的脖頸,受了委屈一般,叫他,“哥哥……”

慕晚遲把他攏在懷裡,拍著他的背安撫,“我在。”

他感受到脖頸上的一點涼意,想是慕晚亭那滴淚再也藏不住,順著眼角滑落到他的脖頸。

慕晚遲心疼極了,俯首吻了吻他的發頂,手上的力道又緊了緊,像是要將慕晚亭牢牢地鎖在他懷裡。

“哥哥在這,彆哭。”

他知道慕晚亭這是心疼沈公子,可他也不知要如何安慰慕晚亭,隻能無奈地扯出一個笑來,將人抱在懷中哄慰安撫。

慕晚亭的頭埋得更深了些,雙手也緊緊環著慕晚遲的腰身。

“……我教了他千萬年,隻是一時沒看顧他,隻是一時……蘇見雪怎麼敢……”

他眼眶通紅,嗚咽著問慕晚遲。

慕晚遲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他隻說,“彆自責,晚亭。”

“彆自責。”

——你若是痛了,我也會痛的……

慕晚亭說得對。沈棲竹倚在冷月台的欄杆上,這般想著。

他該殺了蘇見雪的……

一陣風吹來,他雪白的衣擺翻飛而動,一截玄色的發帶也飄動著遠遠望去,像是黑夜裡夭冶盛開的一朵雪蓮。

他不由得憶起很久之前,他自小在桃源境長大,同慕家二位公子很是要好,慕晚亭更是因著教導他的緣由,同他回了寒棲危樓,伴在他身邊許多年。

沈棲竹喜靜,是以千萬年前的寒棲危樓要比如今清寂許多,那時桃源境事務繁瑣,慕晚遲整繁忙,不便常來作陪。慕晚亭受不住這如同服喪似的安靜,也不便多喚些人來,就整日裡纏著他吟詩作賦,他不願理,那人也總是會想辦法逗弄他多說幾句話。

美其名曰:給他增添一點煙火氣。

他記得那幾年,慕晚亭在教他學琴。

起初他還沒有晚欲雪,也學不會那些複雜的安禦曲,便隻能隨意地找了把琴,慕晚亭見他神色懨懨,便也不強迫他,坐下來彈給他聽。

他修長的手指輕撥銀弦,十指翻飛間,琴音悠悠,好似他眉眼間霧蒙蒙的薄雨。

一曲終了,他抬眸對上自己的目光,輕笑著問道:“沈小公子,想學麼?”

他當時未有絲毫遲疑地點頭。

那時自己大概也不曾想到,有朝一日,問題竟會出在自己的琴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