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翻滾著奪眶而出。
嘴唇抖著貼上滾燙的麵頰,牙咬地死緊,卻瞬間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我肯定不……”
不會拋下你。
去哪都帶著你。
不會不喜歡你的。
話痛苦得半句都吐不出,眼淚打到衣衫上,狼狽得灼人,到頭來隻能哽咽地喊出一聲問秋。
輕顫的睫毛掃到方時一臉側,相抵的額頭一點點壓下,像是耗儘全身的力氣,才能道出這句輕柔的安撫。
“不要哭。”
柴木最後一簇火燭在夜中燃儘。
漆黑而寒冷的洞穴裡僅傳出一聲聲壓抑的抽泣。
救援到達的時間是第二天清晨。
被綁住的二人午夜已經轉醒一次,但卻本就是不常鍛煉的實驗室工作人員,縱使結綁得再簡陋,也始終掙不開半分。
“方小姐。”
“方小姐。”
“方小姐!”
“時一。”
方時一像一顆紮根的植被。
攀著冰冷的泥地,嗅著整晚的血腥,聽不見任何一句叫喚。
眼底乾澀的淚痕凝成了塊,他扣著問秋的手握得死緊,但對方再也不會朝他眉眼一彎,反手扣緊了。
慌亂的場景好似將方時一排除在外。
眾人的話語在耳邊走馬。
易裴退出實驗,還帶走了大量的人手。
擔心方渺會再下手,所以在氣體裝置的儲存中埋下了遠程控製係統。
範塵佐追求了方渺十餘年,甘願幫人這一次就同方渺私奔國外。
方父的死因不是意外,凶手不過是被他家暴多年的女兒。
……
林林總總。
但直到離開小島,方時一腦中回蕩的卻隻有一句話。
他連三周目再見一次的機會都沒有了。
問秋骨節分明的手指上還有幾處擦傷,他向醫院的護士要了消毒水和棉簽,牽著那隻沒有任何溫度的手處理地格外仔細。
身邊的人來了又去,問秋和方時一卻始終保持著原樣。
“哥哥晚上會來找我玩嗎?”
童稚的嗓音讓方時一怔怔地轉過頭去。
問冬一張小臉哭得通紅,說話都一抽一抽地喘著氣。
“哥哥……”豆大的眼淚又從眼角滑下,站在病床邊,手不住地將床單攥成了一團,“哥哥會記得,來夢裡看看,問冬嗎?”
問母情緒又一次抑製不住,捂著嘴抵在問父肩上,肩膀聳個不停。
方時一卻忽得一愣。
望著身旁的小孩一動不動。
他驀然回頭看向身後的周姨,一天沒說話的嗓子又乾又疼。
“可以給我,拿一把剪刀嗎?”
方時一總算說話,周姨先是激動,後又警惕道:“時一你要……”
“求求你了。”
方時一情緒崩潰道,
“給我一把剪刀吧!”
周姨慌亂地應承道,匆忙往病房外走去。
單人病房的消毒水味仍舊濃重。
問秋安靜地躺在病床上,纖長的睫毛上還搭著幾縷銀白的碎發。
像天使。
方時一摸著他的指尖,出神地想到。
周姨拿了把剪刀給人送來,在看到方時一將剪刀伸向脖子時,病房中的人都大喊起來。
沒等人前去阻止,方時一卻隻是剪下了脖頸上的那根紅繩。
紅繩上掛著的黑珠在窗外的陽光下反射著耀眼的微光。
他將紅繩繞到問秋的手腕上,係上幾圈,綁上了他出生以來唯一會的一個死結。
珠子完全脫離方時一的身體。
耳邊的聲響一點點歸於寂靜。
望著自己逐漸消失的指尖,他還是伸出手去包裹住了問秋的手掌。
抵在唇邊吻了一口,最後注視著問秋的臉側,在被黑暗籠罩的前一刻,輕聲呢喃道。
“記得。”
“滴,滴,滴。”
時間好似過了大半個世紀。
耳邊漸漸響起機器的回音。
眼簾微微掀開一寸,入目是白花花的一片。
呼出的熱氣聚成白霧凝結在透明的呼吸罩上,一聲再熟悉不過的驚呼。
“哥!?”
方時二從床邊跳起,叫著衝出:“醫生!我哥他……”
屋外吵吵嚷嚷的一片。
歡慶著寂靜許久的病人的新生。
好累啊。
方時一喉結滾動一圈,眼皮總算再一次沉重地合上,夾出兩滴晶瑩的淚,在無人注意的角落,沿著太陽穴緩慢地沒入頭皮。
夢裡的遊樂園是豔陽高照的午後。
麵前的人和其他人都不一樣。
男人留著一頭銀白色的長發,耳朵上還掛著五個亮閃閃的耳釘。
對方緊緊地握住他的手,神情認真又溫柔。
“不可以摘下來。”
“記得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