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瑞雪梅香綻淩寒 第一節 戲雪^……(2 / 2)

舞至巔峰 大小仲馬 6363 字 11個月前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無法在腦海裡抹去。

可張小桐的腳仿佛不受他的控製,乖乖往地鐵口走,就象一台已經編好程序的機器,在既定的路線上紋絲不亂。

進地鐵口之前,張小桐猶豫了一下。一旦進了地下,就是另一個時空。他將從“人”這個天性自然的生物變成一種名叫“上班族”的生物,按部就班進入到開會、寫報告、計算、複核、挨訓、訓人、再計算寫報告、再開會……這一流水線上的生物。這種生物眼睛裡除了手機、電腦之外,不會再產生任何對“美”的感覺,並且也喪失了親吻、撫摸肩頭之雪的能力。

張小桐歎了口氣,也許是腦袋指揮著腳,又也許是腳載著腦袋,總之身上沒有一個器官聽從他“內心”的呼喚,一個勁兒往地下奔去。

踏上地鐵站的台階,在進入地下通道之前,張小桐回頭和雪揮揮手——纏綿總是短暫,等他們下次再相見,又會是哪一年。

突然,一股梅花的香氣沁人心脾,張小桐不由得再次放慢腳步,他用眼角的餘光四處掃射,不見梅花的身影,隻有不斷擦肩而過的人影,沒有一個人對“地麵”上的東西流連,難道隻有他聞到了梅香?難道雪隻跟他一人嬉戲?

再下幾層就要完全進入到地下了,張小桐停了一下,回頭望向地鐵口,明亮的入口,重重疊疊象螞蟻般不斷湧入人群,幾乎和災難大片核爆前地下通道關門的那一瞬間一模一樣,與平日陽光明朗的入口不同的是,今天的地鐵的入口雪花漫天飛舞,更增添了悲情的氣氛。

原來,這場景不隻出現在災難大片,每天都在上演這倉皇的一幕。電影不斷提醒人們珍惜現有的生活,但……

“雪兒”很懂他的心思,“她”在地鐵口的上空溫柔地盤旋,巧笑嫣然:

“去吧去吧,明年還會再見!”

……

一旦“與‘世’隔絕”,一旦“上班族”的角色加身,那“身份”的轉換是毫不猶豫的。

時間緊張,張小桐不再擠手扶電梯,實際上,他平常上班也儘量走台階而不坐手扶電梯,一來上班高峰期電梯入口處總有滯留,排隊不說,速度還慢;二來他總認為自己既沒行李也沒包裹,長手長腿年紀輕輕,就把空間和能源讓給“普通人”吧。

今天的台階沾滿泥濘,張小桐內心對“她”十分可惜,唉,雪花有的落在梅花上,有的卻被踐踏在腳底……

來不及細想,人群已經在他身邊形成“滯留”,他再不加快,就要堵塞通道了。

清潔工緊緊貼在樓梯扶手旁,無奈地看著急匆匆的腿和源源不斷的腳。她怕有人滑倒,那就很可能要扣工資,但她又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去擦地——現在人流這麼大,萬一她拖把伸出去把人家袢一跤,立馬就會形成踩踏,這人潮踏過去就是肉餅。

哎……現在的娃娃們也不容易,上個班跟拚命似的。

“看我噠!”張小桐內心高喊一聲,兩膝放鬆,雙腿像觸電似的極速抖動,雙腳交替如風火輪,不到20秒,人就“飄移”著下了百級台階——這是他特有的“桐式腳法”——這個方法的訣竅就在於眼睛不能看腳前的台階,而要看前方十步以外的台階,保持特定的“卡點”節奏,兩腳成“外八字”踏牢台階,就會一路劈裡啪啦衝下去。

不出所料,今天乘車人多。這很正常,下雪天視線不好,新手不敢開車,老司機也儘量不開。因為部分路段如果有凍,會被封。

如果有新手在高架上溜車,隻要一兩起小事故,就會造成主乾道長達幾公裡的堵車,為了不給警察叔叔添麻煩——當然主要考慮到自己的全勤獎,多數人的選擇是——要想準點,隻能地鐵。

……

旁邊已經有人跑起來了,張小桐腳底一慌,耳朵一豎——果然,有車進站。遠處一道強光從暗黑的隧道探出,如“蓋世英雄”降臨……

看著烏泱烏泱的人群,張小桐不禁冷笑:慌什麼,這架勢,估計第三趟搏一搏能上,如果禮讓一下,第四趟排到隊伍前麵,那是鐵定能“被擠上”。

但張小桐很快打消了“禮讓”的想法——周圍沒有他的“菜”——今天美女們都包得嚴嚴實實,一個“可餐”的都沒有。

老老實實排著隊,地鐵裡的暖氣讓他心安。得了空,眼睛仍是不閒。周圍有棉襖、球絨、呢子大衣、書包、背包、挎包……哎,我的羊絨大衣……又要被蹂躪了。

第一輛車走了,隊伍往前移動。

在他排隊的這個門,隊列兩行,有幾個女孩打扮入時——唉,隻要是女孩,不管入不入時,都比男的好看。

女人,真是一種奇妙的生物。

……

比如站在他身前的兩位,一位著OL正裝,闊腿褲,長大衣。一隻手拎著一個四四方方的,放得下IBM大黑本的那種大皮包,另一隻手挽著一個小便當袋,便當袋上掛著一隻毛絨小玩偶。

那,這女孩……或者這女子,到底是屬於彪悍型職場“白骨精”,還是溫柔婉約“小姐姐”?

頭發看起來好柔順,披在大衣領上——剛才頭發上落雪了嗎?

從背影的肢體動作看,這女子做事乾練:她一腳釘在地上,另一隻腳卻以鞋跟為中心不停擰轉,好像要把地麵鑽出個洞來。

離她遠點,穿這麼細的高跟鞋擠地鐵,簡直……喪心病狂!這要被她“踩中”,那必定……要發出殺豬般的嚎叫。

哎?她旁邊那姑娘是不是更軟萌些?戴著絨線帽,穿著“氣泡魚”短襖,雙腳交替垛著取暖,哦?絲襪精咧。

從後麵看,上身的羽絨短襖剛剛蓋住臀部,露出格子超短裙的一點點荷葉邊,然後……當然就是大腿啦。絲襪和靴子搭配——大麵積的肉色在一眾黑藍冬衣中顯得格外突出。

在第三趟車來之前,張小桐的眼睛就再沒離開過軟萌“絲襪精”。不過,隨著第三趟車進入視線,“絲襪精”就拋在了腦後。

畢竟“絲襪”天天有,而全勤獎不常有。

再說,早上還沒來得及排泄,肚子未免脹得慌。這一泡必定要到公司去解決——既不擔心遲到,又能安心占用996時間。

張小桐摸了摸大衣扣子,再次確認扣好,又捋了捋背包的帶子,將這隻四方形的小皮包拉到前麵,遮住他的襠部——這是這隻背包的唯一作用。

按說“手機走天下”的時代,錢包,鑰匙,紙筆全部被手機替代,背包早就該淘汰,但自從張小桐夏天在密度過大的地鐵車廂內經曆了不可名狀的“自燃”後,他這個空無一物的背包成了他坐地鐵的必備之物,給他的安全感不亞於小盆友彆在胸前的小手絹,紳士手中的雨傘。

終於輪到他這一撥了,張小桐前麵的壯漢還沒等上麵的人下淨就衝進去了——最看不慣的就是這種人——又沒有座位,好歹讓上麵的人下完了來再上嘛。

眼看裡麵的人絕望地剛衝下來就又被衝進車廂,張小桐力撐住車門,儘力讓裡麵要下車的人趕緊下車,不料他身邊的人看見已經有人衝進去了,都跟著一股腦往裡衝,即使張小桐再想禮讓,也頂不住後麵十幾個人的大力衝撞。他被背後一股強大的浪潮推入車內。

但裡麵的人還是要下車的,他們掙紮著往外扒,而外麵的人拚命往裡擠,張小桐被兩撥人“搓”起,雙腳已經懸空,他再也顧不得“禮讓”,踮起腳尖在一堆鞋子裡瘋狂試探,希望能找到一片落腳之地。

“再往裡走走,往裡走走呀!”後麵有人不停呼喊。同是天涯“上班”人,大家感同身受,任由車廂外的人把自己壓成“紙片人”,能上一個是一個,好像不是上車,而是上的“泰坦尼克號”救生艇。

張小桐顧不得有人罵罵咧咧,也顧不得包包是否還在襠處,他使儘全力,紮舞著兩隻手,終於抓住了頭頂的橫杆,他胸前一個小女生想跟著人潮“遊”出去,卻又被另一撥人潮擠進來,“哎讓我下去,讓我下去!”。

張小桐大力一推,屁股使勁往後一撅,在雙腳還沒有落實的情況下,給女生借了把力,終於女生一個踉蹌“遊”出去了,他想回頭看看屁股撅在誰身上了,給人家說個抱歉,但混亂中連脖子都擰不動。

“滴滴滴”,門緩緩關上。當兩門合攏扣上的一瞬間,車廂安靜下來。大家各自在尋找平衡。張小桐的一隻腳也落了地,但另一隻試了幾下,發現都踩在軟乎乎的物體上,為了不在彆人的褲子或鞋子上留下更多的腳印,他隻能掂著,堅持一下,等下一站有人下車,就可以騰挪出空間了。

他看見職場白骨精“OL”把自己的頭發從一堆肩膀中硬揪出來,用手指理理順,拿出手機,戴好耳機,麵色平靜,沉寂到自己的小世界裡。

哎我的背包呢?張小桐想起來,他摸到脖子上的包帶,順著包帶學著“OL”慢慢把包拽回自己身邊。

車廂裡氣味濃鬱,人人木無表情,好像剛才沒有發生過任何“戰役”。

這就是“大城市”人的修養——上都上來了,有什麼好吵的?總比那些還沒上車的人好吧。

鞋子臟了扣子掉了,那有什麼好責怪的呢,有錢自己開車哇。

知足吧,人人都想在大城市撈金,人人都希望享受或者正在享受大城市的醫療、環境、交通、治安、就業、教育,人人推高房價,就像人人拚命擠上這趟地鐵。

……

披頭散發的人們依然保留著一線城市的優越感和高貴“情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