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拍完照後底下的人就開始挪凳子撤了,接下來就是帶家長去食堂吃飯,然後參觀優秀宿舍優秀班級,參觀完後三點開始各班級的家長會,家長會上遞交誌願填報表。
找到明來的時候他和他爸在去食堂的路上,宋先淩第一時間跨步上去,攀上明齊的肩,有點埋怨,問他怎麼先溜,讓那幫主任纏著可夠煩的。
明齊覷著他,不屑地道:“您好不容易來一趟,他們當然要好好表現一番了。”
“是,校長帶頭搞馬後炮。”初陽敲邊鼓,然後朝明來挑了一下眉。
明來回應一個微笑。隨後他們四人一起吃飯,因為要用飯卡,兩個孩子就讓家長坐著等。初陽站在明來身後,又悄悄比了一下身高,他自己是長了大概五厘米的,但是明來也長了,致使現在一米七五的他還是矮明來半個頭。
“你怎麼溜那麼快?”他擔憂地問。
“等你們拍完照才撤就特彆擠,又還要提凳子。”
“是嗎?”
“嗯。”
“好吧。”
吃完飯,初陽要回教室幫助生活委員給家長們備茶水。
明來就負責帶兩位大人去參觀宿舍。308和309都拿了男生這邊的優秀宿舍。
兵分二路,初陽才剛到六班走廊轉彎處就聽到七班那邊傳過來的家長們的攀談聲。
自己孩子沒拿優秀宿舍的就沒什麼必要去參觀了,吃完飯後直接過來等著開家長會。
已經有十來個家長,三個四個湊一撥,互相誇獎對方的孩子。一邊誇一邊擺手,露出來的肉白手腕上,一顆顆翡翠珠寶實在耀眼奪目。
奇怪,他竟然是在這樣的物件裡察覺到了春天的來臨。
進教室,看到紀律委員路鬆蕤一個人坐在位置上,又在哭。
無聲地哭,肩膀一聳一聳的。
生活委員還沒來,可能去生活組辦公室領東西了。
眼下教室裡隻有幾個沒在意女孩哭泣的陌生大人和他一個有過過節的男生,要怎麼去安慰她呢?
再往外看一圈,沒看到落單的大人,那她家長在哪裡?
路鬆蕤也察覺到他來了,抬頭看了初陽一眼,不好意思地用紙擦了擦鼻涕,然後在初陽準備過去的時候立馬說:“彆這樣。”
初陽愣了。
“真的,你彆這樣。謝謝。”
過去一切煙消雲散。初陽聽到那脆弱又倔強的聲音,隻覺得難受。
他沒過去,無論是安慰還是了解原因,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路鬆蕤想去文科班。
在開家長會的時候,她當著所有家長的麵站起來和周任說的。
“周老師,我真的想學文,您讓我走吧,不要管那張表。”
“你這個死孩子,你是乾什麼?”她媽媽……原來就是腕上手指上都帶了珠寶的那個女人,此刻,那隻手往路鬆蕤的大腿根部掐了過去,“坐下,彆給我丟臉!”
初陽就站在他們身後。因為那個位置是靠窗最後一排,後置空間很寬,他們就挪了兩張桌椅擺在那裡放茶水用具。生活委員也在,所以他們看得都很清楚。
但是其他大人和其他願意進來的學生隔的遠,不知道這個表麵風光體麵的女人剛剛對自己的女兒做了什麼。
“那個表是她死活要給我改的,周老師你看,都用膠布粘過好幾次,都快破了,她還給我改,我要學文。”
大人們見過的世麵多,這種小場麵根本不值得交頭接耳去討論,一討論就得落個沒有形象的印象。
所以,他們就靜靜地看著,一張張臉上露出的都是不忍。不忍,卻又還是看著。
“周老師,你彆聽她瞎說,這孩子,平常就是讓我給慣壞了,真的,我們商量過的,讓她學理,學理好啊,學了理科以後好找工作是不是?”女人轉而麵向已經走下來的周任,連連給他鞠了兩躬。
周任歎了口氣,給各位家長說了聲抱歉,然後才鄭重其事地問路鬆蕤:“你真的想學文嗎?”
“嗯。”路鬆蕤點頭。
“那你上學期填的是理科。”
“那是我媽給我填的。”路鬆蕤說得硬氣,“我就是要學文,和他們吵了一個假期了,他們就是覺得文科沒有出路,出來以後難找工作,他們要我學醫,說什麼家族裡麵沒有醫學生,就讓我去,以後有哪家孩子生病住院什麼的,可以走後門。我不想,我一點也不想。”
女人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的,初陽看到她好像又要悄悄去掐路鬆蕤大腿了。
幸好母女之間那種隱形的情感連接讓路鬆蕤立刻就感應到,然後及時避開了。就聽女人對周任道:“我們辛辛苦苦讓她來九中那麼好的學校,肯定就是希望她成材的啊。”
周任聽得眉毛一揚,嗤笑出聲:“你的孩子要成材,不就是要她選擇自己喜歡的領域了之後才有這個可能嗎?你們預想一個自己認為的成材結果來禁錮她,是怎麼確定她一定就會成為你們認為的那個材?”
見女人又要駁斥,周任立馬接著說:“都這個年代了,姐,您怎麼還信理科更好找工作這種破理論啊?就算你們希望她當醫生,難道她選了就能去當了嗎?後麵的事兒我們大家猜測不了,現在該做什麼最想做什麼就去做嘛!”
女人被說愣了,一邊是因為丟臉一邊是因為周任說的確實是個通俗易懂的道理。
但彆人可不知道她心裡到底怎麼想的,所以才逼迫自己女兒改意向表。
“未來是用幻想鋪出來的繁花盛開的路,你們覺得走起來光鮮亮麗光宗耀祖祖上生輝,但孩子腳底下踩著玻璃片呀。”
大家都聽愣了。初陽勾起嘴角,微微一笑。周任就是喜歡詞語接龍來鋪設大道理,很繁雜,但理到位。
經曆一場兵荒馬亂才會迎來繁花盛開的結尾。這是現實生夢。
迎著盛開的繁花去向另一片繁花盛開,最後隻剩枯藤老樹昏鴉。這是夢敗現實。
每個人總要經曆兵荒馬亂的。他想到自己和明來。
他交上去的意向表裡,填報的是理科。而明來的是文科。
兩天後,明來和路鬆蕤以及……肖君都去了九班。
兩文八理,十班、八班、七班和六班都是重點班。他們一直忽略了八班,人家一聲不響地在期末平均成績裡拿了第二,搶了七班的位置。
當場被打散的班是原九班和四班。
分班前一天晚上,周任和數學老師老趙給他們買了水果和小蛋糕,蛋糕是老趙從外麵帶的,食堂超市買不到。連他們沒走的理科生都有份兒,吃到一半,老趙開始說起了自己的兩個孩子,都是女孩子,大的十五歲,被送去了省重點高中,也是半宿。她也時常想念她的孩子,每個周六晚上都驅車過去看她一麵。小的那個馬上十二歲,要考初中,學習成績挺好,應該能進紫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