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口吻炙熱而又虔誠,一向吐詞爽快的少女微愣了一瞬,她淚落下。
“廟堂…為媒,四…四海昭然,左時遇,我的…夫君……”
而後,常玉如幸福地微笑著,緩緩闔上了眸子。
“玉如?”左時遇察覺到了不對,他抬起手探了探她的脈搏。
“!!!”
“玉…玉如,你在裝睡,對麼?”左時遇輕搖了搖懷中的人兒,“朕此刻命令你,不…不許睡,會醒不來的。”
可少女已經無法再如從前般,事事給他回應了。
“阿如!!!”
像是再也無法忍受,左時遇朝天怒吼,那些匆匆歲月間,少年小心翼翼藏於心間,鮮為人知的愛意,隻於頃刻間,全然爆發。
“為什麼?!”
他恨上天的不公允,為何偏偏有情之人,難成眷屬?
轟隆隆——
大雨傾盆而下,一名手下遞給了赫連敘北一把油紙傘。
赫連敘北:“嘖嘖嘖,還真是一段感人肺腑的佳話呢。”
此刻,上錦城內,
左時傾冒著雨向皇城奔去,而優優已被她派去了南辰求援。
剛至皇宮,她便親眼目睹了左時遇被一劍穿心,跪倒至白馬前的畫麵。
“哥哥!!!”
小丫頭想要衝過去,卻不幸被裙擺絆住了腳,狠狠地摔在了地上,隨即,地麵濺起了一陣水花。
她艱難地一步一步爬向左時遇,終於,在快要觸及他時,少年卻徑直倒了下去。
“哥…哥!哥…哥!!”左時傾嘶啞道。
伴隨著電閃雷鳴,一滴血淚驟然落下,在她嫩白的小臉上,猶外明顯。
痛苦、絕望、憤恨與不甘,這些本不該在小丫頭這個美好的年紀中所出現的情緒,它們交織在一起,使得原本那個天真無邪的小公主徹底封住了最初的自己,她抓起了左時遇掉落在地的佩劍,跌跌撞撞地站起身來,砍向馬上的赫連敘北。
“阿傾,許久未見啊!”少年開口道。
聽著這陌生而又熟悉的聲音,小丫頭握著劍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是你?!”
六年前,
“有口飯吃便不錯了,還當自己為主子呢?”一位太監尖酸刻薄道。
少年狼狽地趴至地上,頭被人死死地按著,無法動彈。
“你吃,還是不吃?!”
原來,少年正在被那名太監逼著吃掉至地上的糕點。
“住手!”
隻見,自不遠處跑來了一個小丫頭,她身著一襲紅色羅襦裙,長的粉粉嫩嫩的,如年畫娃娃般,看著十分討喜。
“公…公主,您您您…您怎麼過來了?”那太監驚慌道。
“大膽!見到本公主還不下跪?!”左時傾雙手叉腰道。
“小…小公主萬福。”
那太監攜其餘人趕忙跪了下來,叩首在地,他心想道:完了,要遭大殃了。
左司炎給他下達了禁令,便是切勿令左時傾得知赫連敘北的存在。
畫麵一轉,一大一小一同坐在了長樂宮中的無憂樹下。
左時傾:“大哥哥,你叫什麼名字呀?是宮裡新來的雜役麼?”
似是嫌她吵,少年背過了身,待他再度轉過來時,小丫頭已經沒影了。
大抵過了半炷香,左時傾才回來,她自袖口取出了一個小玉瓶。
“此乃太醫院中特製的金瘡藥,本公主瞧你受了許多傷,喏,送你了。”
“不需要。”赫連敘北淡淡瞥了眼小丫頭。
“那好吧。”左時傾歎了口氣,她心想道:傲嬌鬼。
……
“小賤種,以為攀上了小公主便可高枕無憂了?我呸!”
說話的仍是先前的那名太監。
此時,赫連敘北正被他抓著頭發,整顆腦袋按在了湖中。
“乾什麼呢?!”
一道聲音自遠處傳來。
那太監微怔,他抬頭看向了來人,一臉諂媚道:“原是流心姑姑啊。”
流心狠狠白了他一眼,她斥責道:“你方才是想淹死他嗎?!”
“回姑姑的話,這質子最近極其不安分,總是纏著小公主,奴才隻是想替陛下,好好教教他規矩,令他長長記性,畢竟,小公主金枝玉葉的,可不是隨便哪隻阿貓阿狗便能靠近的。”
“放肆!”流心怒道,“你算個什麼狗雜碎?!堂堂西幽王之子,便是落魄了,也輪不到你來教訓!”
“是是是!流心姑姑,您教訓的是。”
“滾!”
“……是。”
當晚,赫連敘北便發起了高熱,咳嗽不止。
次日一早,流心便將昨日之事告知了左時傾,小丫頭聽後,趕忙跑去看赫連敘北。
見那欺辱了赫連敘北的太監依舊在赫連敘北的榻邊,不情願地喂他喝藥,四歲的左時傾邁起小短腿,走了過去,狠狠地踹向了那太監。
“誰啊?!敢踹老子!活的不耐煩了?!”
那太監怒罵著轉過身來。
“!!!”
“小小小…小公主?!”
“你起開!離他遠點兒!”小丫頭瞪向他。
看著床榻之上的少年麵色發白,虛弱至極的模樣,左時傾的眼底瞬間起了一層霧水,她奶凶奶凶道:“你完了!”
此話明顯是衝太監說的。
“公…公主饒命啊!奴才再也不敢了!”
那太監臉色煞白,手中的湯藥頓時撒了一地。
“饒了你?休想!”小丫頭雙手叉腰道,“本公主要去尋皇奶奶告你的狀,本公主要讓你吃不了…吃不了……”
左時傾麵露難色,因為,她忘詞了!
“兜著走。”
一側的少年似是看不下去了,他出聲提醒道。
“對!兜著走!”
左時傾邊說著,還不忘為赫連敘北比了個誇誇手勢。
此時的少年神色微恍,好似除了他的姑祖母,這是第一次有人會義無反顧地護著他。
初冬時節,無憂樹開滿了花,左時傾便令禦廚做出了一大盒子的無憂花糕,她先是送與了身邊的親近之人,隨後便去找了赫連敘北。
“大哥哥,我想以花糕與你交換。”
“換什麼?”
“你的名字。”
“……莫北。”
“大哥哥,真沒想到,你不僅生的好看,就連名字都這般好聽。”
“所以呢?”
“所以……我以後可不可以喊你阿北哥哥?”
“隨你。”
……
“阿北哥哥,你家在何處?”
“我沒有家,便是有,也容不下我。”赫連敘北自嘲道。
“沒關係的。”左時傾安慰他道,“以後這兒便是你的家了,自今以後,我們便是最好的朋友了,本公主會永遠罩著你的!”
……
後來,她將赫連敘北介紹給了自己的皇親,可他們似乎皆不太高興,左時傾並未他想,隻當他們是嫌棄少年雜役的身份。
再之後,左時傾自司予蓉那兒得知,赫連敘北並非無家可歸,隻是,他的父親不喜他這個兒子。
小丫頭可不想她的好朋友孤單,於是便去求了自己的爹爹,將赫連敘北送回他的家去。
少年臨走前,左時傾向他介紹了自己的本命獸——優優。
“阿北哥哥,你一定要回來找我玩兒!”
“……好。”
奇怪的是,在赫連敘北離去的那日,司予蓉卻意外離世了。
“所以阿傾,孤,來赴約了。”
赫連敘北下了馬,欲為左時傾撐傘。
“不許過來!”
小丫頭將劍架到了自己的脖頸上。
“為何偏偏…你是莫北?”
“是啊,向來金尊玉貴的無憂公主,又怎會知曉孤這等人的身份?”
他進她退,在他看來,她不敢死,可他還是不夠了解她。
隻見劍刃微微向裡,左時傾的脖間割出了一道血痕,醒目萬分,那鮮紅的血順著雨水滑進了她的衣領中。
赫連敘北蹙起了眉頭,可他仍未停下腳步。
“對了,孤有一個秘密,從未告知過任何人,可如今,孤改主意了。”
赫連敘北的唇角勾起了一抹邪笑。
“司予蓉,是孤殺的。”
左時傾:“!!!”
她瞳孔猛縮,張著嘴巴,卻發不出絲毫的聲音。
原來,當初在左時傾將赫連敘北帶入了長明殿時,他便偷偷向司予蓉長年服用的補藥中,加了一種無色無味的液態毒藥,讓所有人皆認為,司予蓉乃意外亡身。
不得不承認的是,赫連敘北確乃這世間少有的煉毒奇才。
“怎麼樣?是不是特彆恨孤?是不是很想…殺了孤?”
少年張開了雙臂,他的雙目猩紅。
“來啊!殺了孤,為你的皇祖母報仇。”
左時傾顫抖著身子,似是冷,又似在害怕。
果不其然,她衝向了赫連敘北,將劍鋒刺向少年的心口。
隻是,不知為何故,劍並未刺進去,而是劃上了赫連敘北胸前的戰甲。
他唇角揚起,“孤給過你機會了,是你未曾把握好。
倘若下次再想殺孤,可不會這麼容易了。”
左時傾:“我、恨、你!”
突然,劍掉落在地,小丫頭昏倒在了少年的懷中。
第一次近距離感受到了她的氣息,赫連敘北抬起手,撫上了她的眉眼,苦笑了一聲。
他賭贏了,他賭她心軟,會念及舊情。
隨即,赫連敘北將左時傾扛在了自己的肩頭,將人兒輕輕放至白馬上,而後,他自己也上了馬,並將小丫頭緊緊圈在了懷中。
就這樣,赫連敘北帶領著西幽軍逐漸遠去。
北國44年,舉國覆滅,僅存至三代。
兩年後,
左時傾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在夢中,她幸福地度過了一生。
她緩緩睜開了雙眸,夢裡的一切好似皆記不清了,如同浮夢一場。
“丫頭,醒了?”
左時傾起身,麵前是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
“您是?”她疑惑道。
“巫山第一百零五代守護人寧珍,恭迎神女歸來。”
老人顫顫巍巍地跪地行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