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自己,隻是個開了個小工作室的設計師。
論樣貌,論學識,論財力,哪至於陳曉千口中“從頭到腳都配不上”?
而且求婚這種你情我願的事,她也是成年人,若非北歌強求,出車禍又和求婚有什麼關係?
陳曉千又開始新一番辱罵,說她出身太差,心思不純,說到激動的時候又開始哭。
在煩人的哭聲裡,衛姝一陣頭疼,陷入昏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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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部遭受擠壓,後續出現了腫塊,但因為沒有撞擊,最開始沒有檢測出腦震蕩的跡象,腫塊在緩慢增長,目前來看已經到了手術的標準,但還是不建議手術,可以後續觀察一段時間,腫塊應該會慢慢吸收、消失。”
北歌坐在市中心醫院腦科主任的辦公室裡,擰眉看向桌麵上的病曆資料,聽見“緩慢增長”四個字後,眉頭皺得更緊。
她的長發被係數綁在腦後,連日的奔波,高度的緊張令她的眼睛爬上血絲,眼皮沉沉壓出深刻的褶,滿眼疲憊被她竭力壓下,再次睜開眼,卻難掩疑惑。
“那她失憶的症狀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她連我都忘了?”
大部分的失憶並不像小說中那樣,動不動就全部忘記,有的是因為應激而選擇性遺忘部分記憶,有的是連續性地忘記某個時間段的記憶,像那種把所有人都忘得乾乾淨淨的,並不常見。
對麵的醫生和她相熟,知道她緊張衛姝,聞言有點無奈,隻能繼續解釋:“這隻是暫時性的遺忘,等腫塊吸收了就好了。”
“不是一回事。”北歌煩躁地抽回病曆,坐直身子看向窗外,身體呈現抗拒又焦慮的姿態,過了半分鐘,才轉過來繼續開口,語速很慢,語氣很輕,像是遲疑,也像是某種篤定。
“我聽說,很多人都會遺忘一些自己不願意記得的事情,包括逃避的事情,或者逃避的人。”
醫生有點訝異,挑眉道:“你認為衛姝忘記你,是因為她不願意記得你?”
北歌低著頭,看向左手無名指的銀戒,那是幾天前她求婚時衛姝給她帶上的戒指,樣式簡單大氣,符合那人一貫的口味。
那麼衛姝到底願不願意嫁給自己……
她從很小的時候就喜歡衛姝了,那時候衛姝還是她主人的鄰居,梳著公主頭,穿著蓬蓬裙,站在可以讓她隨意鑽進鑽出的欄杆鐵門外,手裡揪著一朵從院子裡掐的名貴的花,花瓣泛出汁水,弄臟了她的手心和裙擺。
裙子臟了,手心的花瓣黏著,清理不乾淨,裙子越拍越臟,一雙小小的杏眼泛起了水汽,急得鼻尖都冒出了幾滴汗。
北歌穿著園丁服,提著澆花的壺,站在寬敞明亮的大路另一邊看著她。
她當時覺得這個小孩笨死了,把手裡的花扔掉不就好了,於是她走過去,把她手裡的花搶來扔地上,說:“你彆哭,我幫你扔了。”
就在這時,衛姝的保姆跑出來,恰好看見了這一幕。
北歌始終記得保姆跑過來時嫌惡的目光,在看見地上的花後,那目光從嫌惡變成了警惕。
“寶寶,她欺負你了嗎?”保姆問衛姝,“她搶了你的花,還把你弄哭了。”
北歌從小自尊心強,當時氣紅了一張臉,可畢竟是個小人,不敢和大人對上,隻能氣鼓鼓地看向衛姝。
衛姝的大眼睛上還帶著淚花,被她惡狠狠地一瞅,眼睫毛上的一顆淚滴硬生生嚇掉了。
完了,北歌心想,自己估計要被這個狗咬呂洞賓的保姆告狀,然後主人家會不冷不熱地說她媽幾句,她媽會當著所有人的麵打她,然後晚上抱著她哭。
煩死了。
這時候,衛姝從驚嚇中回神,拍了拍小手,聲音奶聲奶氣的,卻清楚認真:“她沒有弄哭我,是我自己弄的。”
保姆見她都這麼說了,隻能狠狠地瞪北歌一眼,勸衛姝道:“以後不要一個人跑出來,外麵很多壞人,還有你看她身上多臟啊,碰見了要躲遠點。”
北歌抿著唇看了眼自己的園丁服,她剛替媽媽給門口的花澆水,袖口不小心蹭上了泥巴,剛才沒注意到,而且就算注意到了,她也不會在意。
既然誤會解釋清楚,北歌冷冷地看了保姆一眼,轉身就走。
身後傳來小姑娘細弱的聲音,手腕也被一隻涼涼的小手抓住了:“謝謝你。”
北歌緊繃的唇角緩和了一點,低頭看了眼自己被抓得五顏六色的手腕,唇角忍不住又往上翹了翹。
繼而頭也不回地離開。
天上雲地下泥,北歌把人娶到手,比西天取經九九八十一難都要複雜艱難。
北歌看著自己前半生拚搏的心血,在心裡想,衛姝失憶是因為不願意想起自己,想悔婚,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不然她為什麼要在兩人領證的前一晚,開車去見自己的前任?
明知道自己隻要喝了酒,就算血液裡的酒精恢複正常,還是會頭疼好幾天,那又為什麼要在見前任的時候喝酒?
北歌內心有點失控。她這些年幾乎不讓衛姝碰一滴酒,在任何需要喝酒的場合都小心護著她,而她的前任明明也知道她不能喝酒,為什麼不攔著?
更令人難以忍受的是,車禍發生的時候,衛姝的上一條通話記錄就是她的前任。
醫生見她沉默不語,神色也變得認真起來:“為什麼你會這麼想,你前幾天不是剛剛求婚成功嗎?”
北歌不願和她討論自己頭頂的顏色,拿起病曆起身:“一個星期後,我帶衛姝複查,有事聯係你。”
醫生一口氣噎在喉嚨裡,還沒等她罵出一句“神經病”,剛剛走到門口的人折返回來,命令道:“今天我和你說的話,彆和衛姝說。”
醫生眯眼,故意道:“憑什麼?”
北歌輕笑,眼中攢著莫名的火:“我要是追不到衛姝,我不好過,你肯定更不好過。”
想起這些年北歌對衛姝的執念,她們這些朋友都看在眼裡,北歌說的話絕對不是開玩笑。醫生狠狠一哽,長歎著保證什麼都不會說她本來什麼都不知道,北歌這才放心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