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遲(四) 喻遲,寧做刀下魂,不做亡……(1 / 2)

遲遲 俗夏 4639 字 11個月前

民國二十六年六月底。

這一陣多動蕩,人心惶惶,有許多人從北平逃過來,將上海視作退避之所。帶過來的消息大多一致,上頭搖擺不定,日本虎視眈眈,亡我中華之心日益膨脹,此關難過。

喻遲近日除了上課,就是在外打探消息,此前她加入過學校的抗日宣傳小組,有些舊識在北平,想著打聽些確切消息,好早做打算。

喻卉笙叮囑她最近出門小心些,流民多,禍事也多,儘量不沾染為好。

七月初,北平友人來信說,北平的北、東、南三麵已為日軍所控製,兵力充足,且從六月起,駐豐台的日軍以軍事演練為名一再挑釁,恐後麵再有陰謀。並在信中建議,如有法子,還是儘早離滬,往南麵走。

接到信後,喻遲連忙將消息告知喻卉笙。

喻遲看出喻卉笙有些猶豫,但不清楚他在猶豫什麼,便將池逾臨走前的叮囑告訴他。

“阿逾說的對,隻是……”

“隻是什麼?”

喻卉笙欲言又止。

“爹,您在猶豫什麼?”

“沒什麼,之顏,爹先前交代你學的東西,都學會了嗎?”

“還有一點沒學完。”

“好,不急,先把剩的學了,阿逾說到時間會有人來接應我們,人還未來,興許沒到時候,咱們再等等。”

再等什麼,喻卉笙沒說,但喻遲心底已有猜測,同意暫緩離滬,並說自己放不下學堂和學生,一時半會也走不了,以此安撫他沒有說出口的愧疚。

晚上失眠,夜深了還沒有睡意,便開了窗,坐在窗前給池逾寫信。

阿逾,

時間來至七月,盛夏酷暑難當,白天在堂內上課,窗戶敞開到最大還是覺得悶熱,課講完,汗將衣衫沾濕。

因此下學,總想念以往盛夏時節你煮的酸梅湯,加些冰塊和冰糖,再配個蜜餞,是消暑的好吃食。可惜總也做不出你煮的味道,是少下了什麼嗎?待你回來,要記得問一問你方法。

阿逾,昨日北平好友來信,說近日北平不安寧,我原想再回信請他幫忙打探一下你的消息,可轉念一想,北平那麼多將士,能上哪去打探,再三斟酌,還是不給他添麻煩了。

你雖沒同我說,你要到哪去,但我知道,我的少年驁朗然,意氣風發,既決定保家衛國捍正義,必定不會當縮頭烏龜,當會往危險的地方去。一想起這個,我便擔心得夜不能寐,隻能每天上香,求佛祖護你平安。

臨走前你說,等天氣暖和了,你就會回來。已經暖過一次了,還要幾次,你才會回來?

我一直數著,可時間實在漫長……

“啪嗒——”

桌上掛毛筆的筆架被風吹到,喻遲停下筆,扶起架子,起身去闔窗,見院裡的桂花樹已長至同二樓一樣高,樹枝被風吹得一晃一晃。若能待到九月開花,滿院都會是桂花香。

他最愛爬上樹摘花,曬乾拿來泡茶,或者直接做桂花羹、桂花糕,他好甜食,上一下午課,可以吃完兩盤桂花糕。

想到這,感覺鼻間好似盈滿桂花香。

她闔小窗,坐回去,發覺今晚的信已寫完三張紙。她笑了笑,取一張新的,鋪平繼續寫。

心事太多,饒是每天寫也不完,隻盼日後他回來,讀這些信時,能了解他不在時她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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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二十六年七月二十九日,北平淪陷。

八月上旬,兩名日本軍官在虹橋機場身亡,日本因此蠻橫地要求撤離中方撤離上海保安部隊,並撤除所有防禦工事,中日談判失敗。13日,日本以虹橋機場事件為由,大舉進攻上海。我方抗戰自衛,誓死守護上海,戰爭爆發。

中日上海戰爭打響後,大量難民湧入上海租界。隨著戰火擴大,江浙一代的難民也不斷湧入上海,數以幾十萬計。

次此番情形應了當日池逾所說,平津失守,日軍下個目標就是上海。本應按他所說,平津失守,喻遲就得帶著喻卉笙離滬南下,但父女倆看到數量日益上漲的難民,於心不忍,離開之日一推再推。

學堂早已停辦,改成收容所,小小的房間竟擠下了上百人。喻遲白日跟隨慈善組織救助難民,還要聯係人將池逾留給她的家產變賣,換成乾糧、藥品和衣物支援前線和難民收容所。

晚上回到,加緊學習喻卉笙新交給她的任務。他好似提前預感到什麼,要她在離滬前把最後一本書記完。

她不傻,知道父親在做什麼,但她沒問,隻儘力輔佐。直到十一月初,家中來了兩位中年男人,說是池逾交代接應他們的人。

喻卉笙還有事情沒辦完,讓他們留宿幾天。喻遲沒異議,照舊白天出去忙活,晚上回來學習。

夜晚經過二樓書房時,總看見那兩人和父親在商討事宜,可她不解,池逾的朋友怎會同她父

親熟識。

九日,她聽到兩人對父親說,蔣下令撤退,上海恐失守,叫他們立即離滬,父親不肯,爭執中他說還有東西沒傳出去,走不了,是什麼她沒再聽,她尊重父親的決定。

十二日,日軍侵入上海市區,上海徹底淪陷。

接應之人還未成功將喻卉笙勸離上海,日本人便踏進她家。兩人被喻卉笙藏在地窖下,他帶著喻遲應付日本人。

喻遲站在父親身後,看著麵目可憎的日本人做出一副假惺惺模樣,說久仰喻先生盛名,想請他明日赴日軍駐紮營中,為他們的士兵講授中國文學。

父親挺直腰背,一身凜然:“我泱泱華夏,以禮儀立邦,以德化服人,以文明示眾,以仁愛行天下,不曾行暴虐之事,侵略他國,屠戮人民,中國國學之奧義,非野蠻暴虐之人所能領會。喻某恕難從命。”

領頭人被罵了也不惱,視線從他轉移至喻遲身上,“先生可以不來,但恐怕就要請喻小姐代您給我們上課了。想來女承父學,於小姐的學識也不比喻先生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