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遲,你不知道小日本長得多寒磣,那身土黃色衣裳,生生穿出一股下流胚子味,看著都覺糟心。狼子野心裹幾層皮都裹不住,還做出一副假惺惺模樣,我第一天來,看到他們成群結隊的,當天飯都吃不下去。好在慢慢習慣了,安慰自己養足體力來日才能一手一個手刃他們,這才有了食欲。
阿遲,來到北平後,愛國之心愈加熱烈,殺敵守護家國的信念也愈加深刻,但我沒同任何人說過,我也愈來愈難過。看著我們的同胞,對小日本點頭哈腰,卑躬屈膝,看著我們頭兒,一再擺低姿態和他們示好,尋求和平,看著他們在我們國土上做儘惡事,我真的很難過,很無力。
可上街巡邏時,看見老百姓們對我們投來的殷切目光,我隻能把難過和無力壓回去。我們是他們的希望,是守護他們平安的軍人,是為這個國家擋子彈,避免她被傷得千瘡百孔的盔甲,倘若我們都退縮了,那他們的希望要寄托給誰,國要給誰守護。
阿遲,說這麼多,希望你不要笑話我,初次直麵戰場,心緒還沒徹底轉換好,但我想應該快了,快了,刀出刃見血,下次拔出來隻會更快更狠。
阿逾
民國二十五年春
最近的日常訓練加大了體量和難度,新來的兵倒下不少,每個方陣缺了口,像地裡挖出蘿卜留下的坑。
帶隊訓練的班長和排長在上麵吼,這樣的體能,來日如何上戰場殺敵,彆說端槍,肉搏沒三個回合就得被人撂倒。
下午進行格鬥訓練,兩兩一組,池逾遇上的那個,比他晚入隊三個月,北方人,山東籍,個頭和他相差無幾,但一身儒雅像氣質,像個先生,不像兵。不過令他意外,格鬥技術學得很快,身手不賴,能贏他,池逾想應該是未參軍前架打得多,純粹實戰練出來的。
一問,還真是,人是正兒八經的少爺,學過幾招防身,平日都沒什麼用處。
中場休息,池逾躺在樹下放鬆肌肉,人給他裝了水送過來。
“我叫邵秋平,聽他們叫你老俞,全名是何?”
池逾拿下擋在臉上的帽子,“我姓池,名逾你剛說你叫什麼?。”
“邵秋平。”
池逾坐起來,灌一大口水,動作太猛,順著瓶口流出來許多,“嘖,這名字,比我媳婦兒的都娘。”
“家父是文人,取名字會較文氣。”邵秋平留意到他後半句話,訝然,“你成親了?”
說到喻遲,池逾心情就美,“嗯,成了。”
“嫂子閨名為何,會讓你發出這般感慨?”
池逾不滿地嘖一聲,睨他,“都說是閨名了,還要打探。”雖然埋怨,卻也忍不住炫耀,“她姓喻,名遲,字之顏。喻遲,一點兒也不像女兒名,不知道我老丈人怎想的。”
“遲有慢、緩之意,《說文解字》裡有一句,遲,徐行也,想來池兄的嶽父,希望她女兒一生過得從容些。”
“是嗎?”池逾將信將疑,“等回去要問問她。”
“池逾,喻遲,池兄和嫂子是良配,瞧這名字,倒著念都是彼此。”
池逾默默念了幾回,一樂,“還真是,我以前怎麼沒發現。”又低頭呢喃幾遍。
邵秋平失笑,坐近他一些,同他道謝:“先前的訓練,多謝池兄手下留情。”
每每要將他摔到地上時,他總會適時收力,或自己壓低重心,讓他去夠地麵,減小背部的受挫力。
池逾不當回事地揮揮帽子,“自家人訓練,點到為止,留著身體對付小日本才是要緊事。”
“是,池兄說得是。”邵秋平有意和他拉近關係,便試探著找了個話題,“池兄成親多久了?”
這下把他給問住了,他們隻定了親,拍了婚紗相,沒有婚書,因池家白事也沒擺宴席,隻有身邊親近幾個人知道。雖有夫妻之實,但三書六禮,三媒六聘,他沒有給全。
經他這一說,他有些懊惱,思來想去不知道如何答,隻說:“我倆好兩年多了。”
“此行,嫂子可有阻攔?”
“沒有,她很支持我。”
“那還好,可免去一點後顧之憂,不像我父母,死活不願我當兵,我出發來北平前,我母親都不願見我。”
池逾又躺回去,叼起棵草,舌尖上下動,晃著草也上下動,“我也想不通,你一大少爺,跑前線吃這苦做什麼?不是該收拾收拾家當,跑到國外避難去嗎?”
像是不滿他這話,邵秋平麵紅耳赤地反駁:“國難當頭,每個人都在奮力抵抗,我又怎能當逃兵,棄國家人民於不顧?”
“好好好,彆激動,我隻是這麼一說。你是家裡獨生子吧?”
“是,父母隻養育我一子。”
“獨苗苗,可不得擔憂?”
“你不也是家裡的兒子,你也來了。”
“我?我可不是,我隻是人丈夫,不是人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