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喻卉笙打夠了,他又被叫進書房私談。
喻卉笙被刺激得氣不順,坐著緩了好一會,才語重心長地問他:“我隻有之顏一個女兒,我答應她死去的母親會好好照顧她。如今她和你在一起,且不論你那亂糟糟的家庭與身世,單就你而言,你能給之顏什麼?你連給她一份堂堂正正的感情都做不到。”
池逾清楚,那幾個月的地下戀情,讓喻遲受了許多委屈,哪怕她善解人意,再三說不算什麼,但這依舊不是一個男人該乾的事,這點他無法反駁。而他那遭人詬病的私生子身份和錯亂複雜的池家,是生來便有,由不得他。
但最後一點,他敢信誓旦旦向喻卉笙保證,他會拚儘他所能,給喻遲最好的生活,他會堂堂正正做人,哪怕不能成為人上人,也會儘全力,做一個與她相稱的人。
隨後他將一封信交給喻卉笙,那是他的頭兒,在聽聞他的心事後,為他謀的法子。他說喻卉笙讀完這封信,決計不會阻攔他和喻遲,但他也領到一個任務,保護好喻家父女,尤其是喻卉笙。
頭兒雖然沒說清個中緣由,但從這話,他多少清楚一點,喻卉笙和他是一道人。
果然喻卉笙看完,臉色有所好轉,問他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他難得聰明一回,說信是一個月前,他和他們頭兒見麵時寫的,他是八個月前,也是明確對喻遲心意那會,結識他們頭兒的.
自此,喻卉笙沒再阻攔他和喻遲交往,隻將他調到自己課堂中,親自給他授課。
過了喻卉笙這關,他便不再遮掩,光明正大地和喻遲來往,在學堂裡幫她做事,她上街也跟著當苦力,和她同進同出,甚至趁四下無人,偷摸牽一下手,親一下臉。
久而久之,學堂的學生也都覺察出什麼,大膽的跑去問喻遲,是不是和這個紈絝少爺交朋友了。喻遲坦然承認,末了還要反駁他不是紈絝少爺。
他斷定池老爺子不會願意關心他這些事,便沒刻意瞞著。直到有一天,他領著他那親兒子親兒媳和一堆仆從,浩浩蕩蕩去了喻遲家。
池老頭生得一副奸詐小人相,說出的話比橋下不會拉二胡的瞎子大爺拉出的二胡還要難聽。
他記得,池老頭當著眾人的麵,指責喻遲為師不仁,沒有半點師德,竟私下引誘學生,順帶將喻卉笙也罵了一遍,稱他枉為人師,亦愧為教育家,連自己女兒都教不好,何談教書育人。虧他之前如此信任他們父女,如今卻被反咬一口。
喻遲聽他一句句的指控,原本不為所動,直至聽見他辱罵喻卉笙,臉色霎時一變,推開擋在她麵前,替她罵回去的學生,上前一步,挺直腰板,不卑不亢地說:
“池老爺,我同您的兒子正當交往,從未有逾矩之事,您說我為師不仁,引誘學生?那您問問您兒子,是否受我誘惑?”
眾人的視線齊齊轉向被仆從控製住的池逾。
他嗬笑一聲,動了動胳膊,吊兒郎當地先朝那倆仆從說抓鬆點,再回答喻初的問題:“老爺子,你未免也太小瞧我的定力了吧,我好歹也是你縱情聲色的產物,哪能輕易遭人誘惑。”他不管池老爺一下變僵的臉色,繼續道:“分明是我蠱惑了喻遲,才哄得她同我在一起。”
池老爺將手中的手杖扔過去,“你個逆子!”
他被人按著,沒躲過,把手重重的獅身砸到額頭,頓時見血腫起。
喻遲立馬跑過去,擋在他身前,拾起手杖,握得緊實,手背細小青筋隱隱浮起,叫身後的人瞧得真切。
“阿遲,我沒事,你快到那邊去。”
喻遲沒有聽他的,繼續和他對峙:“池老爺,您口口聲聲說阿逾是您兒子,可哪有這樣毆打兒子的父親?恕我直言,一個在外沾花惹草、拋妻棄子的人,不配當一個父親,更沒有資格來指責我的父親。”
當著眾人的麵,池老爺被她三言兩語說得麵子掛不住,直接放狠話:“不管怎麼樣,我是他老子,他的婚事隻能由我做主,喻小姐,還請你收起那些不該有的心思,池家瞧不上你這樣的人。”他指著身後池大少爺的新婚妻子,“能進池家門的,是像這般的千金小姐,而不是什麼阿貓阿狗。”
他這話侮辱意味極重,聽得在場的人紛紛不滿,出言維護喻遲。
池逾惱怒之下,傷了兩個仆從,抽出喻遲拿著的手杖,狠狠擲過去,扔在他腳邊,口不擇言:“你老當益壯,若想找人聯姻,大可自己上,看看人家千金瞧不瞧得上你那威武身軀。”
池老爺捂著胸口往後倒,被池大少爺扶住,“你個逆子!”
池大少爺也斥責他:“池逾,你怎麼能這樣同父親說話?!”
他還要再添把柴,被喻遲按住手。
喻遲上前去,撿起手杖,雙手遞過去,“池老爺,現在上海灘知道阿逾身份的人寥寥無幾,您若真要做主阿逾的婚事,好歹得讓那些商賈貴胄知道您還有一個兒子。若您做到這點,再來同我說這些。還有,喻家百年世家,祖輩皆任官職,為國奉獻,若真論家世,是您池家高攀不起。”
每每想起那日喻遲和池老頭的對峙,他都驕傲不已。
他不在乎自己被池家人當著外人麵折辱,但他心疼她為他承受的,莫須有的罵名。
好在他的阿遲聰穎伶俐,一番話說得池老頭無言以對,灰溜溜地奪門離開。後來他被壓回去,和池家人乾了一架,大獲全勝,簡單收拾了行李便脫離池家,回到那座舊洋樓。
阿遲,你說注定為國犧牲的人是不是不該有兒女情長?
以前我總以為,愛國和愛你並不矛盾,如今我漸漸明白,若想真正愛國、為國,那我勢必會辜負你。
阿遲,對不起,如若有一天,我無法遵守與你的承諾了,望你不要怪我。
民國二十六年七月九日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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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日,日軍違背協議,調兵向中國軍隊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