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李宣亦點頭道:“魏大人的確乾得不錯,今晨尚聽得父皇誇讚他恪儘職守。”
他說話時仿佛水上行舟,總有漣漪在後。
魏嘉禾回味著他的意思,斟酌著該如何接話。
可太後笑罵道,“你又在這裡當什麼耳報神?”說著就要趕人,“好了,你也磨蹭夠了,還不快去讀書?”
“是。”李宣隻得站起來行禮告退。
嘉禾等人忙躬身相送。
茶水漸涼。
太後眼見著疲累起來,便吩咐引春,“帶幾位姑娘去園子逛逛,好好玩玩,彆拘著人家。”
魏嘉禾亦步亦趨跟了出去。偏她另外二位姑娘不熟,更說不上話,隻好在附近晃悠。
還是引春見她不自在,忙道:“魏姑娘既然頗通花道,可曾見過碧桃花?宮中恰有一株碧桃,聽聞近日已盛放,姑娘去看看麼?”
引春過分殷勤,嘉禾反倒警惕起來,忙道:“不了。引春姐姐,我就在這兒坐坐。”
身在內庭,這附近不知道有多少耳目。嘉禾無意爭先,隻求自己平安出宮。
引春卻繼續邀請,道:“就在壽康宮後,不遠的。太後娘娘也想折一枝供瓶,魏姑娘何不幫我挑挑?”
話說到這份上,嘉禾不好拂她麵子,隻得應了,“還請指路。”
若自己真的被選中,勢必要在宮中長住,指不定那日得求到她頭上。誰讓人家是太後跟前紅人?
她二人繞過去,果然瞧見半園桃花都含苞欲放。數那一株碧桃開得最盛。
嘉禾速戰速決,忙選中一枝的,“就它了。”
誰知引春未帶剪子,“不用家夥隻怕折得不好,姑娘略等,我去去就來。順道也挑個乾淨瓶子來配它。”
她忙折返回去,隻留魏嘉禾在這兒。
嘉禾隨意轉了半圈,忽然後腦勺被碧桃枝掃了一下。她被唬得向左後一退,正巧踩中一攤積水泥點子、水點子濺了半身。
她才想低頭看看裙子汙成什麼樣,忽又聽見有人過來。
“誰在這裡?”那人問道。
嘉禾又急又羞,拎起濕了的裙擺,左右張望著。
四周俱靜,隻有花枝輕顫。
嘉禾趁那人尚未靠近,忙閃入紅牆內,躲在牆下,一步也不敢動,生怕行蹤被察覺。
那人好似就在紅牆外,腳步聲漸漸靠近,語氣越發生冷。
“還不出來,那便杖斃。”
字字冰冷如刀,好似橫在嘉禾頸邊。
她越發心驚,更不敢喘氣。
忽然有人應道:“二殿下饒命!奴婢隻是禦花園裡蒔花弄草的宮婢,並非故意驚擾殿下!”
原來是他!
她心內漸鬆,卻聞得李宣道:“不必狡辯,你膽大包天,窺伺主子行蹤,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既如此,便杖四十,逐出宮去。”
“饒命!殿下饒命!奴婢再也不不敢了……”
“再有多嘴,便拔了舌頭,挖了眼睛。”
她叫得淒厲,嘉禾忍不住趴在圍牆鏤出的雲窗下偷偷來看。
卻見李宣折下一枝碧桃,雲淡風輕地開口:“還不動手?”
“殿……饒……嗚嗚……”
那宮女立刻被堵了嘴,口中仍支支吾吾地發出求饒聲。
隨即便被拖到僻靜處,施以杖刑。
嘉禾驚惶不已,忽見李宣繼續朝這邊走來,她忙蹲下去,佝僂著背順著遊廊一路小跑溜出園子。
待李宣尋過來,隻看見一抹倩影。
侍從問道:“殿下,要追麼?”
李宣把玩著碧桃花,“不必。”
魏嘉禾在彆處躲了躲,正欲回壽康宮時,忽然在宮道上瞧見兩個太監,拖著個蒙了頭的宮女。看衣著正是禦花園那宮婢,儼然人已斷了氣。
可憐她年方二八,便命赴黃泉。
魏嘉禾驚魂未定,自己捂著嘴,一路跑回壽康宮前,回頭見無人跟著,劫後餘生般鬆了口氣。
她定了定神,心道:“果然一入宮門深似海,其中波譎雲詭我可應付不來。”
正巧又瞥見畫秋過來,她眼疾手快地扶了扶鬆動的珠釵,再撣了撣衣裙。然後裝作害羞的模樣,喚道:“畫秋姐姐。”
畫秋見她形狀,忙問道:“魏姑娘這是怎麼了?”
魏嘉禾嬌怯開口:“姐姐,我原在那邊玩得好好地,突然竄出來一隻狗。我在家時最怕狗了,一時走得急,不防備踩著水坑了。”
畫秋莞爾一笑:“想必是福貴人的雪球又出來玩,正巧撞著小姐。無妨,您跟我來,換身衣裳便是。”
嘉禾隨她去了。
畫秋讓她在偏殿略等等,轉身便從彆處尋來兩三套小姑娘穿的衣裳。
嘉禾謝了又謝,這才挑了那一件月白色的外衣,上頭還繡著她最愛的芙蓉花,隨後抱起衣裳避入屏風後換了。
她出來後,忙向畫秋行了謝禮,又塞給她一個荷包,“姐姐大恩,一點子心意不成敬意。”
她接著問道:“畫秋姐姐,你可知引春姐姐人在何處?我同她一道去賞花,隻怕她該尋我了。”
畫秋笑答道:“正巧皇上來給太後娘娘請安,如今她便在跟前伺候。魏姑娘,咱們也去吧。”
嘉禾立即緊張起來,當今皇上可不是個好相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