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禾又急又氣,忽聽見把她擠開的主仆二人還在說說笑笑。
她沒忍住,敲了敲欄杆,道:“難道你沒長眼睛嗎?”
“你這人怎麼說話?”做主子的尚未開口,仆人先擋在他麵前。
嘉禾理直氣壯:“若不是你,我怎會錯過和我爹爹告彆?”
“你簡直強詞奪理,我家公子……”
“小武退下。”這公子倒好聲道歉,“姑娘抱歉,你請。”
他合起折扇,給嘉禾讓出塊地方來。
魏嘉禾一把打落他的扇子,委屈道:“不必了,他們早已登船離去。”
不料主人未拿穩,扇子竟脫手跌下樓去。
仆從小武心在滴血:“那可是前朝大家李希古的扇麵,跌壞了你賠得起麼?”
嘉禾瞪回去,“賠不起,你待如何?”
“小武!你住嘴!”那男子連忙喝止自家仆人。
嘉禾亦轉身下樓,忽地沒了蹤影。
到十四日,果然國公府大太太李氏領了嘉禾入宮。
因當今並未立後,宮務便由慧貴妃並麗、賢二妃主事,德、榮二嬪協理。若實在有難辦之處,再由慧貴妃請太後出麵料理。
如安置公主伴讀這等小事,慧貴妃便大手一揮,放給她們去辦。
無他,二公主乃榮嬪所出,三公主伴讀魏嘉禾又與德嬪吳氏沾親帶故的。
至於大公主,她養在壽康宮,自有庾太後料理。
因此嘉禾入得宮門來,隻在慧貴妃宮門前點了個卯,便直接去了德嬪的含章殿。
德嬪早得了信兒,笑盈盈地和嘉禾寒暄幾句,便差宮女芸香帶嘉禾麵見三公主。
嘉禾見德嬪與李氏還有眉眼官司,非常識趣,忙不迭地告退了。
出了含章殿,沿路往西,也不知走過了幾個路口。
芸香忽地停下來,恭敬施禮道:“奴婢見過二殿下。”
魏嘉禾忙跟著道:“拜見二殿下。”
她頭低低的,恨不得低到塵埃裡。但即便如此,一見他那雙綾羅做的鞋,魏嘉禾立時便想起他輕描淡寫將人杖斃的情景。
她心內一顫一顫的。
不多時,頭頂傳來一聲低語:“免禮。”
說著便繞開嘉禾,繼續向前了。
嘉禾仍不敢動,直到芸香笑道:“魏姑娘,二殿下已然走遠了。”
“是嗎?”嘉禾這才鬆了口氣,尷尬一笑。
“你快把帕子絞爛了。”芸香哈哈直笑,又道:“您還不知道吧?二殿下與三公主比鄰而居,日後說不定要打交道,您這樣怕殿下可不成。”
她硬著頭皮答道:“我既是做公主伴讀,自然和公主一處。二皇子想來見不到幾遭。”
芸香接著道:“咱們聖上攏共隻得了三子兩女,子息不豐,所以公主們也同皇子一樣教養。太後娘娘亦疼愛孫輩們,估摸著得等殿下們成親,才準他們出宮開衙建府。路還長著,我慢慢說與姑娘聽。”
嘉禾點了點頭,便跟著她繼續走。
當今聖上一共生了六子三女,養成的不過二皇子、四皇子、六皇子,二公主、三公主而已。
二皇子生母在聖上潛邸時便已夭逝,養母嫻貴妃亦於早年間離世。四皇子為賢妃所出,六皇子則是麗妃所出。
二公主生母榮嬪,多年來盛寵不衰,卻遲遲未能懷上個皇子。三公主生母無福,生下她來便難產而死,隻被追封了慎嬪。而三公主因胎裡不足,生下來體弱多病。
此外,大公主本為先帝——即當今聖上嫡兄之獨女。聖上即位後,為顯一家親厚,便將大公主當做親生子教養。自己的幾個女兒也由大公主來序齒,個個往後移了一位。
從她們封號可見一斑。大公主為晉陽,二公主晉陵,三公主便隻得了個延陵的封號。
芸香一一道來:“二殿下住在永延殿,與三公主的承光殿僅有一牆之隔。四殿下分了德陽殿,六殿下的景福殿亦離永延殿不遠。大公主隨太後娘娘住,二公主則分在明光殿。”
見嘉禾默默無語,芸香忽地笑道:“很繞口是吧?您放心,等住得久了,便一清二楚。”
嘉禾一麵聽,一麵點頭,她早從父親處聽來一些宮闈秘事。其中二皇子諸事她更是門清。
未登基前,皇帝僅有二子,長子早夭折,次子便是牌麵上的長子了。隻是聖上登基後,庾太後一人把持前朝後宮,他日夜殫精竭慮,實在抽不出身照顧喪母的二皇子,才將他養在宮外。等皇帝大權在握,再將人接回來。
二皇子深負聖恩,初初回宮,皇帝便要封他個五珠親王。但太後聯合宮外大臣,以二皇子稚子年幼、生母位卑,養於宮外、未知品性等由頭,駁了回去。
皇帝雖不喜,亦無可奈何。從此諸位皇子都未得加封,不能開衙建府。二皇子沉寂數年,他的生母與寄養經曆亦隨之成了忌諱。
魏嘉禾腦海中又想起父親臨走時的話,其中深意便旨在此處。
何況還一個庾太後!雖然如今退居後宮,可她的行跡絕不是含飴弄孫的做派!
魏嘉禾如今仔細想來,那日小選也大有蹊蹺。庾太後將她們幾個姑娘打發出去,偏她被引春引去碧桃林,誤了麵聖時機這才落選。假使沒被絆住腳,她急匆匆回去恐怕也衝撞了聖駕,更不得了了。
而皇帝有意與太後打擂台,強行留住了她。隻怕庾太後心裡仍不好受。
嘉禾自忖不過隻是個弱女子,才不想牽扯上他們的機鋒。
“姑娘隻需記得,在宮裡謹慎小心總沒錯。”見她憂心忡忡,芸香輕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