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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紛紛揚揚,司州的夜色在雪月相映下顯得格外冷寂。
桑既白倒了倒手裡的酒葫蘆,事實告訴他現在確實是甕儘杯乾,他挑了挑眉,擰上竹塞隨手又將它掛在腰上。
巡邏的隊伍又加了三班,後麵軍賬裡上一秒還安靜的要命,下一秒卻亂起來。
“老秦出來了!”
軍醫剛從內賬出來就被圍的水泄不通。
“怎麼樣?少將軍的傷嚴重嗎?”
軍醫搖搖頭,“少將軍失血過多,再加上這一路受了冷風,現下已經起了熱,怕是不妙啊。”
“開什麼狗屁玩笑!你他娘的這是人話!”
“好了,都閉嘴。”製止眾人的聲音明顯年輕很多,卻比想象中管用,“老秦,少將軍受傷兄弟們難免著急,你不要多想。現下能用的藥先用上,我相信隻要儘你所能,少將軍定會無事。”
“好,沒事,我馬上去。”
桑既白看到老者出來滿臉的汗,匆匆走進不遠處的帳子,不禁得緊起眉頭。
“薛副,這下怎麼辦,這些狼崽子們雖然也撤了,但隨時有可能再次進攻。”
稍顯成熟的年輕將領從座位上站起來,儘量把語氣放輕鬆,“大家先不要慌,雖然少將軍負了傷,但是我們給對方造成的損失也不小,這兩天先加強警戒。”
“是。”
“對了,大家記住少將軍的情況不要給手下的人透露,這次的情況也先向老將軍那邊瞞著。”
“明白。”
沒想到剛剛還在急得跳腳的眾人就這樣被稱作薛副將的人短短兩句安撫好了,桑既白倒是對內賬躺著的人有些好奇了。
要知道各州府的副將大都是主將的親兵,是實打實培養出來的人,他們往往和主將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更加深厚。這種時候頂著主將重傷的壓力,這人卻仍能保持鎮靜,穩定士氣,這向家果然不凡。
眾人散了,薛青進入內賬臉色瞬間凝重。像是想到什麼,他趕緊走出營帳,果然看到那個人還在雪地裡坐著。
外麵風雪又大了,內賬裡燒的是和外麵士兵一樣粗糙的木炭,總是在火焰的燃燒下發出“呲呲”的響聲,偶爾還蹦出燒得通紅的碳渣。
“怎麼樣?”
坐在床沿的男人皺著眉,這讓薛青急了,“你不是說應該很快就能醒嗎?”
“我也說了……”桑既白看他一眼,“……是應該。”
的確是應該醒了,不然白白浪費了他的好藥,這是楚白溪下山前留給他的,珍貴的很。
向歸風仍躺在床上,他可不知道旁邊的人給他用了什麼靈丹妙藥,他的意識還在涼山深處,並沒有清醒。
這是場硬仗,比以往打的更慘烈,那些人就像是不要命了一樣強攻,確實是他輕了敵,才著了他們的道兒。
“向歸鴻可從不會犯這樣的錯。”那個人從雪橇上走下來,雪橇前是四條裹著皮草的狼犬。
“你不配提我大哥的名字,”他對那個人吼著,已經失去了往日的冷靜。
“怒了?看來你還記得向歸鴻是怎麼死的,真想知道當向老將軍知道自己兩個孫子都死在我手上時,會是怎麼個情形。”
“你個叛徒。”
“對,我是叛徒,而你馬上就要被我這個叛徒葬在這涼山。”
“大言不慚。”他抽出長|槍,在刀光劍影中俯衝下去,寒風夾雜著雪沙打在臉上,內心卻刺骨的冰寒。
他要報仇!為大哥報仇!為那些已經逝去的情意報仇!
可到底是他太高估自己,從雪下鑽出來的埋伏迅速將他包圍,看來那個人從未想過要自己和他動手。
“穆經緯——”他的怒吼聲在曠涼的涼山雪原中回蕩。
他一槍挑落迎麵的彎刀,橫掃敵陣,鋼槍所到之處鮮血飛濺,硬生生掃出一個可以允許他稍稍喘息的圈子。
剩餘殘兵接連被砍殺,司州府的二公子即使凶猛如虎,卻也難敵群狼。
他啐了一口血,用儘全身的力氣撐著鋼槍立在雪天間,背挺得筆直。
——歸風,男兒生於天地間,腰杆子不能彎。
大哥的話順著西北寒風從浩瀚天際中來,卷起紛飛的大雪。
“這個鬼樣子倒和你哥一樣,我現在卻想知道被縛住的劣馬還能裝出個什麼樣子。”穆經緯眼底閃過一絲道不明的情緒,然後笑的狠烈,“給我打。”
數柄刀鞘重重打在他身上,氣血在胸腔翻滾,一瞬間便讓他感受到哪裡是五臟六腑。
穆經緯不想讓他死,他知道。畢竟沒有什麼比用活人交換城池更加省事的戰鬥了。
穆經緯確有經天緯地之才,所以大哥才對他加以重用,可是這也是大哥的一大敗筆。
穆經緯狼心狗肺!忘恩負義!
他再也撐不住了,耳根嗡鳴,已經聽不清穆經緯說了什麼,隻感到後背沒了重擊,隻看到一片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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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第一次對楚白溪的醫術產生懷疑,原因竟然是兩天前裡麵那個他救下的少年將軍還沒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