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有些怕。”沈晴垂頭沒有看她,手指絞著帕子,模樣十分可憐。
程予看了眼大門的方向,兵士換值的聲音剛剛停息。
她朝著沈晴伸手,沈晴乖乖地將手放到她掌心裡,程予握住她,嗓音依然是與往常無異的清淡,“進來吧。”
“快進來。”等候多時的餘師兄透過門縫瞥到了突然出現在後門口樹蔭下徘徊的身影,他打開一道足以容那人過身的縫隙,輕聲招呼了一句。
特意身著深色輕便服飾的男人手腳利落地閃進門中,門縫立刻合上,一切迅速地發生如同一場幻覺。
“陸掌櫃真是能者多勞,白天管著一個大酒樓,晚上還兼著走門串戶的差事呢?”餘師兄看著正抹去胡子上所沾染露水的陸盛金不由得出聲嘲弄。
陸盛金此時心中理虧,作出一副憨厚像作揖,“誠懷兄弟所言極是,你家的情況我也都清楚,今天連夜趕來就是受人之命給你家一個交代,煩請你給愚兄帶個路去見你家師長吧。”
餘誠懷將人領進正廳,本來倚著手打盹的程父在他們站定後緩緩睜開了眼睛。此時夜深,屋中隻點了一盞燭燈,幾個人的麵目含糊在跳動的燭光裡,明暗不定。
“那個老家夥要你跟我說什麼?”
陸盛金拱著手,態度恭敬,“我們掌事說,對這件事經手的人都已經打點過了,兩位小兄弟不會受折磨,請您放心。”
“哼!”程父緊緊地一按桌子,茶杯碰觸的聲音隨著他的怒氣一陣顫栗,他壓抑著嗓音,“我替人家照看孩子,好好的孩子跟了他去,都落進大牢了!他能給我好好保出來則已,如若不然,我豁出這條老命也不會跟你們善罷甘休!”
“是,是。”陸盛金被他的氣勢鎮住,一顆心縮在胸口幾乎不敢跳動,隻能連聲諾諾,他緩了會,終於想起還有一事,止住逃離的步伐,“另外,有消息說,穆申卿後日要來貴府,我們掌事說這人不是什麼善茬,請您費神應對。”
“那是自然,你們掌事還是好好擺平當前吧。”程父擺了個送客的手勢,起身便往後院走。
陸盛金朝著他的背影行了個禮,餘師兄領著他照原路悄悄離開。
程予房內。
“姐姐,陳師兄和陸師兄的事能安穩地過去嗎?”沈晴整個人縮在被子裡,聲音也輕的不能再輕。
程予皺著眉,回想著之前師兄們總是湊在一堆,說話神神秘秘的樣子,她話語含著些怨氣,“他們出去尋了大事做,回來避著我們,不跟我們說,那出去就更應該謹慎,如今佩著槍的不是土匪就是軍隊,他們一個個的平頭百姓,竟然敢帶著凶器招搖過市,這不是上趕著領教訓嗎?”
“那……他們能好好回來嗎?”
程予合上眼,眉宇間顯出肖似她父親的冷靜,“我爹說他們能好好回來,他們肯定能回來。”
“嗯。”沈晴在被子底下探手去握她的手腕,心裡稍稍安定下來。
過了三更。
沈晴難以成眠,她側身凝視著已睡熟的程予柔和的下頜曲線,腦子裡不斷閃過之前李媽媽與她隨口談起的話語。
“阿予這孩子隨了她娘不怎麼愛笑。”
“彆看老爺是個武夫,他照顧阿予比起夫人還用心些呢。”
“哎,夫人的事……她不樂意想那些,我們也就都不提了。”
“夫人是病逝,年紀輕輕呢……真是……苦了他們……”
雖然李媽媽說的不多,但沈晴自己差不多能猜出個大概。婚姻不如意的女子,對丈夫和孩子缺乏關注的興趣,日複一日地過著從一個宅子到另一個宅子的生活,最後了無生趣的病倒。
“我爹在我娘麵前是個傻子,我娘一貫冷心冷情,如果她真的會滿心滿眼的愛過誰,那個人眼裡的我娘應該和我知道的不會是同一個人。”程予與她閒談時的話也在此時想了起來,當時她臉上一閃而過的失落突然明顯。
“阿予,”沈晴眼中模糊的麵容輪廓在心裡愈發清晰,她輕輕呼著氣說出了心聲,“你娘感受到的不快樂不會延續在你身上,我保證。”
程予睡得很熟,自然不知道在她沉沉入夢之時,有人向她作出了連自己都無法預估代價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