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予被震得一愣,從小到大,父親還從來沒有這樣吼過自己,可見他現在著急成了什麼樣子。
穆申卿倒是饒有趣味,他坐回原來的姿態,悠然道,“既然程小姐不請自來,便入內說話吧。”
程予從沈晴懷裡抽出手臂,對他們悄聲道,“你們在這等著。”
她便獨自推開門走了進去。
穆申卿看著她大大方方地行禮,笑了一聲,“程小姐,又見麵了。”
程父顯然沒反應過來這個開場白,愕然地看向自家女兒,“什麼?你之前和將軍見過?”
程予迎上穆申卿看不出情緒的眼神,又有些歉疚地向父親解釋,“之前出門玩耍,遇上了棘手的事,幸虧將軍出麵幫我們懲治了壞人。”
程父起身向著穆申卿道謝。
穆申卿還是要點臉的,他坦誠道,“是我手底下的人喝醉了酒騷擾了程小姐和她的同伴們,我不過是事後補救了一下,程老爺不必謝了。”
他都這樣說了,程家父女也就不做那些虛的了,他們站直身子,穆申卿一副主人樣,擺擺手道,“都坐下說話吧。”
程予剛落座,穆申卿就開始搭腔,“程小姐不愧是大家閨秀,筆墨之間十分有神韻啊。”
程予想起了自己隨手畫了幾筆便全交給沈晴補足潤色的牡丹圖,當時為了給程父祝壽充臉麵,還讓餘師兄舉著那畫滿堂展示了一圈,結果自然是收獲了一眾叫好,程父一高興就把那幅畫和一些他淘來的書畫掛在了一起,沒想到今天偏偏就被穆申卿瞧進了眼裡。
“不過是閒來消遣所作,腆顏張掛了出來,謝將軍賞臉謬讚。”
穆申卿看向程父,語氣認真了幾分,“鄙人雖然是個粗人,但是一向很神往文人墨客修身養性的生活,隻是苦於尋不到合適的畫師指點,貴千金有如此美才,鄙人鬥膽,想請程小姐過府,教導鄙人作畫的技巧,程老爺程小姐,意下如何?”
未等程父應答,門外卻起了一陣吵鬨聲。
“沈妹妹!不能進去!”餘師兄似乎在極力阻攔著誰。
“穆將軍,程叔父,沈晴冒犯,想進來說幾句話。”一個女子揚聲道。
程予維持了許久的冷靜轟然破碎在臉上,她起身想往外走,沈晴卻已經快步走了進來,停在了她身旁不遠處,臉龐的碎發隨著她急切的動作起落紛亂。
穆申卿隻覺得眼前突然闖進來的女子如雪中乍現的白梅飄過一縷冷香,氣質淩冽卻又香透骨髓,直讓人無法抵擋。他坐起身子,抬手製止了程父的言語和動作,很溫和地開口,“這位姑娘這麼著急地闖進來,想與我說什麼呢?”
沈晴無視了身旁程予死死盯過來的視線,她緩了一口氣,開始陳述來意,“剛剛小女子竊聽於堂外,聽到將軍談及壁上所懸牡丹圖,其中事實有誤,因此小女子特來澄清;堂中的畫並不是姐姐所作,而是由小女子代作。事實如此,心中一時急切,失禮之處,還望穆將軍海涵。”
“噢?是這樣嗎?程小姐。”穆申卿看向程予,程予此時似乎急怒交加,麵色極其難看。
“將軍不必問姐姐了,姐姐傷了臉麵,心中定然難受,還請將軍容許我陪她退下去休息。”沈晴言談自然,毫無平日怯弱之色,落落大方,令人不由得想多看幾眼。
穆申卿似乎還想挽留,沈晴卻已經行禮,轉身去牽程予的手,程予忍了又忍,由她牽著,退出了廳門。餘師兄在門邊關好門繼續守著。
一出廳門,程予便甩開了沈晴的手,快步往書房走,沈晴急急地追了上去。
“姐姐!”沈晴緊跟著程予進了書房。
程予背對著她單手按著桌麵,“你這麼想讓穆申卿看見你?”
“不是的!我……”沈晴此時說不出辯駁的話來,隻有兩行清淚從她眼裡簌簌墜落。
她哽咽良久開口,“你真的不明白嗎?”
程予仍然沒有回身,但語氣卻鬆動了幾分,“我知道,你隻是不想我被他帶走,所以一時情急衝了進來。”但轉而又帶上了一點惱怒,“可是他會這麼想嗎?你有沒有考慮過你的終身可能都會搭進去!”
“那你的終身呢?”沈晴走近一步拽住她的衣袖,“穆申卿特意過來程府,謀求的絕不可能隻是你這個人。”
程予反握住她,將她扯到了麵前,本來她站在桌前所剩的空餘空間並不大,此時沈晴驟然填補了那道空餘,兩人近得幾乎相貼在一起。
程予迫近著她,原本極其明亮的雙眸,此時望過來隻覺得蒙著一片濃重的陰霾,“他如果算計著通過我得到好處,你又能阻止什麼?你是傻的嗎?”
書房的窗子蒙著一層白色薄紗,窗上鏤刻的雕花將外麵的一片清光割裂成分散的光束投進屋子裡,隔斷在兩人身上,沈晴望著程予近在咫尺的眉眼,那麼強烈地感受到她傳遞過來的情緒,隻覺得天旋地轉的空白。
她呆愣住不知作何反應,過了一會又像是過了好久好久,她才磕磕絆絆地開口,“我……我聽到他想帶你走,我就顧慮不了那麼多了,隻……隻想阻止,大不了……我們一起去他府裡……”
“阿予!哎?”餘師兄走到門口撞見了兩人幾乎抱在一起的姿勢,收住了往前邁步的勢頭。
程予趕忙退開一步轉身,沈晴慢慢放下剛剛被她拽起又突然鬆開的手。三個人麵麵相覷,空氣裡彌漫上一股怪異的局促。
“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餘師兄當然看到了兩個人出了正廳便開始鬨彆扭的樣子。
“沒有。”程予關切起了程父那邊的情況,“穆將軍跟我爹還說了什麼?”
“噢!”餘師兄想起了正事,認真道,“你和沈妹妹走了之後,穆將軍的語氣好多了,跟師父說等槍支來源的事情調查清楚就能放人,還邀請師父帶著你和沈妹妹三天後一同前往穆府做客,現在師父正親自送他上車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