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俐就捂著臉哭起來:“頭一回去,以前都是站院裡說幾句話!”
頂針一拍桌子:“不守規矩你還敢哭!”
老媽媽咳嗽一聲,提高了聲音:“頂針,你彆打岔,容她把小姐的事先說清楚!”
頂針就偃旗息鼓,鼓著嘴不出聲。
老媽媽口氣嚴厲:“伶俐,你心野了,不守規矩!這會兒還哭什麼,還不快把小姐的事說明白,趕緊說得清楚,小姐一心軟,說不定就罰輕些。”
伶俐果然住了聲,抽抽嗒嗒說道:“我在那屋屏風後麵等著,等了半天,結果絲瓜沒來,大少爺和安少爺進來了,還把門關得嚴嚴的,我隻得藏起來,嚇得不敢出聲。我聽見他們說,說小姐的婚事,說著說著大少爺就說要把小姐嫁給安少爺。”
老媽媽臉黑得嚇人,抿著嘴不說話,頂針看看老媽媽,看看我,不知所措。
我呼一口氣,定了定神,問道:“他們怎麼說的,你想想,一句一句學一學。你說清楚,我就不罰你這一遭。你想跟絲瓜相好,我跟大哥說說,回頭把你許給絲瓜。”
伶俐抬起頭,臉上露出驚喜:“小姐?”
我點點頭:“你好好想想,慢慢說。”
伶俐就雞啄米一樣使勁點著頭,咬著嘴唇,拉過一條小辮子,一下一下拽著辮子捎,眨巴眼睛,邊想邊說:
“大少爺跟二少爺進屋關緊門,往椅子上一坐,二少爺就罵:‘柳熙文這老狗,好長的耳朵,眼線都埋到爺身邊了,咱們這裡才跟趙家說崩了,他就得了信。’
大少爺說:‘柳熙文再能,也沒這個本事伸手到咱們家裡。咱們身邊近的了身的,都是原來咱家的人,說什麼也不會賣了咱。料想是趙家那邊先走露了風聲。趙家想搶先手跟蒙古人乾仗,被咱們卡住了糧草補給,不是急得連他家老二跟青兒的婚事都重提了嗎?婚事跟咱們談崩了,轉頭就搬出巡撫周糧台跟咱們打擂台。說起來,幸好婚事談崩了,柳相前日密信來,西邊打成一灘泥,聖上心思活動,有點兒想答應跟蒙古人議和了,柳相下死令叫咱們看住了趙家不讓他們輕舉妄動。若是跟青兒的婚事說成了,礙著青兒,咱們怎麼也得敷衍趙家,倒不好交差了。’
二少爺歎口氣:‘那三妞的婚事,就徹底沒法轉圜了?唉,三妞這事原本快成了,都是那臭小子膽大包天,小兔崽子,有眼無珠,毛都沒出齊呢,也不撒泡尿照照,彆人不瞧他老子麵子,誰理他個鄉下野小子,他算什麼東西,還敢瞧不上咱們三妞,連他老子娘的話都敢不聽。’
大少爺說:‘還轉圜什麼,我看三妞這頭婚事,黃了也好。趙老爺子看不上咱們,礙著夫人強頂著才沒早斷了這頭姻緣。三妞真嫁過去,趙家二小子能好好對她麼?就憑趙老爺子先前那架勢,三妞在趙家的日子能好過得了?倒給他們留下個把柄,捏著三妞在手裡,還不可著性拿捏咱們。咱們若是有一點不隨了他們的願,還不把三妞欺負死。’
二少爺一拍大腿,說:‘我看柳老狗給他侄子提親,也沒安好心。他那侄子不成器,看著人模狗樣,其實吃喝嫖賭包娼養外室,又是死了原配娶二婚,咱們不能把三妞嫁給他。’
大少爺也說:‘姓柳的當真不是東西。我鞍前馬後唯命是從拍他馬屁,為了他得罪了趙家,耽誤了三妞!外頭都傳我認賊作父,他還來這一手,明著是給我體麵,其實還不是打的和趙家一樣的算盤?哼,要引我上鉤,怎麼也得給個餌吧?趙家好歹是親生的兒子呢,他柳家現放著兩個活蹦亂跳沒說親的兒子,就舍不得嫡子,庶子竟也舍不得!把個不成器的侄子推出來,老子是瞎了眼,推著妹子往火坑裡跳,拿繩套往自己脖子上套?我已經去信回了他,三妞年紀小,他侄子歲數大,家裡孩子好幾個,年長的庶子都十一了,三妞年幼無知,難擔養育之責!’
二少爺就說:‘姓柳的沒安好心,咱們得趕緊給三妞另尋一個好人家,回頭他明白過味來,再尋個八杆子打不著的親戚,或者乾脆一狠心把庶子許了,咱們怎麼拒絕?’
大少爺就搖著扇子在屋裡轉圈:‘這人急切間倒不好尋了。咱們眼下這名聲,趙家又剛跟我們退了婚。正經人家的子弟,誰敢跟咱們結親?敢提的,還不是貪咱們這點勢力,如今柳相這一出,誰還敢來?’
二少爺就說:“這時候了,咱們也不圖什麼家世才學了,就人老實點,長得順眼點,能對三妞好就行,有咱們罩著,還怕他們日子過不好?咱們多給他們買田置地,回頭萬一咱們不行了,三妞手裡有錢,也能過好日子。哪怕窮苦的讀書人,連做買賣家的都行啊。’
大少爺就說:“那不成,那就是明著打柳相的臉了,還給趙家抬了身價,這人還得是個有點兒分量的,才能堵了那柳老狗的嘴,找誰好呢?’
大少爺跟二少爺就在屋子裡轉圈,愁眉苦臉地,大少爺轉了十幾個圈,迎頭碰上二少爺,就眼睛一亮,拍了拍二少爺肩頭:‘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老二,就是你了。’”
老媽媽鼻子裡哼了一聲,咬牙道:“那安少爺怎麼說,就答應了不成?”
伶俐搓著小辮子:“二少爺起先是不肯的,聽了這話頓時臉紅脖子粗的,頭上青筋都起來了,說道:‘大娘養活我這些年,三妞是我親生妹子,這事怎麼行?'
大少爺就哧了一聲:‘她是你親生妹子?你姓安姓張?她爹娘是誰你爹娘是誰?抄家的時候你還是我家家奴,要不然也不會……撐死了你算她表哥,表哥娶表妹不正好嗎,怎麼不行?’
二少爺急赤白臉,拍著胸脯說:‘我不算她哥?!好,好!就算我不是她哥。可我,我是什麼人?我怎麼娶妻?’
大少爺也氣起來,斜著眼睛說:‘你們不娶妻?你們這一撥聖上身邊潛邸出來的老人,聖上一登基就有人趕著給你們送女人,除了你,哪個沒娶妻?你那把兄弟不還納了好幾個小妾嗎?你彆跟我說你不行,卵子沒了,其他的法子多了去了,要不然聖上也不會把你送進宮裡討好田貴妃。你沒伺候著她舒坦,她憑什麼跟先帝那兒一個勁替聖上說好話,先帝那麼多兒子,哪就挑中了他?給你臉了,你倒拿起架勢來了,不看你是聖上身邊第一寵,借你的身份壓一壓那姓柳的,我張家的女兒,就嫁給個家奴了?你還嫌棄三妞不成?還是翅膀硬了,連我的話也敢不聽了?’”
我臉漲得血紅。老媽媽把我摟著,身體也氣得微微發抖,連咳帶喘著說:“這起子混賬話,彆學給小姐,沒得臟了耳朵!”
伶俐嚇得一哆嗦,說了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