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神醫開門進去前堂,點起燈,前堂裡有桌椅臥榻,有一格一格的藥櫃,散發出陣陣苦香,有書架,磊滿醫書,牆上有穴位圖譜,案上有刀石金針棉簽,還有一架屏風,把前堂隔成兩半,不知後麵有些什麼,除了灰塵太多,東西淩亂,真的有點兒醫館的樣子。
我稍稍放了些心。
豆角和趙六把無名抬了進去,放在一張臥榻上,薛神醫在臥榻邊的圈椅裡坐下,吹了吹小幾上的灰,拿過脈枕,拉過無名的手腕,伸出二指,診了一會兒脈,翻開無名的眼皮看了看,伸手在他頭上細細摸索查看一番,拿棉簽撥拉一下他的傷口,又按了按他的脖頸,拉了拉他手臂,敲了敲他膝蓋小腿。
我說:“他自下午起一直神誌昏迷,還發起了高燒。”
薛神醫收了手:“風寒。”
李三哼一聲,一臉得瑟:“我說什麼來著,灌他碗薑湯睡一覺的事!”
豆角有點兒可惜錢,又不服氣:“他一直昏迷不醒!”
薛神醫撩一下眼皮:“你是大夫還是老夫是大夫?昏迷不醒是以前的毛病,他腦袋受過傷,存了淤血沒化開,落下症候,吃幾付安神的藥,睡兩天自己會醒。”
我賠著笑臉:“神醫高明,他心智似乎不大正常了,有時候舉動如孩童,還不會說話了,隻能寫字,吃過安神的藥,能慢慢好了,開口說話麼?”
薛神醫道:“這個毛病卻是急不來的。聽起來似乎不止受過外傷,還經過什麼重大變故,情緒大喜大悲,神思受損。他腦袋裡還有淤血沒化開,先吃藥針灸將淤血化了,恢複腦子機能。然後找出他所經重大變故的緣由,陪著他與他慢慢開解,也不是不能恢複。”他深深看我一眼:“須得身邊家人仔細照料,格外耐心。”
我心想:“以後得跟二哥說說,找名醫再替無名診治一番,或者我回江南的時候把無名帶走留在身邊,等他好了再讓他回去跟著二哥。”
那邊吵吵起來,薛神醫按著李三也要給他診脈,李三嚷嚷:“老子又沒發燒神誌不清,一點兒皮外傷,你給些創藥給幾帖膏藥就得了,按我脈乾嘛?裝神弄鬼的。”
薛神醫手一背:“愛看不看,診金不退!”
趙六趕緊勸:“來都來了,錢也給了,讓大夫按一下不吃虧。薛神醫的規矩,不診脈不給藥。”
李三一想,果然來都來了,氣哼哼伸出胳膊,薛神醫伸二指診了一下,堆在皺紋裡的小眼睛盯著看他一眼,又添了一個指頭,三根手指按著他診脈,診了一刻,說道:“衣服脫了。”
李三頓時不乾了:“皮外傷,給些傷藥就是了,脫衣服做甚?”
薛神醫斜眼看他:“外傷不看傷口怎麼開藥?”
李三瞟我一眼,有些忸怩:“男女有彆,讓她出去。”
我心說我想看你不成?抱著黃泥坨問薛神醫:“您家灶房在哪兒,我去把這隻雞悶上。”
薛神醫麵露微笑,一指腳邊紅泥小火爐,連聲說:“用這個用這個。” 又去藥櫃裡抓了幾把草藥給我:“糊在外麵。”
豆角幫我把爐子拎出去,我抱著黃泥坨和草藥去屋外泡製。
一會兒聽見屋裡又吵吵起來,李三大嗓門喊:“訛錢呐?都給過診金了,看個感冒皮外傷,沒這麼要錢的!”
我趕緊進去。李三麵紅耳赤忙著把衣襟掩上,生怕自己走光。
薛神醫不陰不陽地說:“方才給的是診金。現在要治療,另算。”
豆角有點兒急,虛張聲勢地:“另算就另算,那也沒有要這麼多的,什麼神仙藥啊?治個感冒,治幾處外傷,就要二十兩?”
薛神醫哼了一聲:“傷風感冒?皮外傷而已?那你們把人抬回去,自己家裡躺著灌薑湯貼膏藥得了,找老夫乾嘛?”
趙六趕緊打圓場:“鄉裡鄉親的,二十兩有點兒多。”
我趕緊賠笑臉,指著無名說:“腦子裡淤血的舊傷我們先不治了,給些治風寒的藥,給些金瘡藥就行了。”
豆角忙說:“家裡還有十幾隻雞。”
薛神醫眼皮一撩:“十幾隻雞哪夠”,他一指無名:“老毛病不算,就風寒感冒,白給你們一副湯藥,你們自己給他熬薑湯喝也行。”又一指李三:“二十兩老夫隻收了藥材本錢,你們愛治不治,他死了殘了彆說是我這裡抬出去的。”
李三就嚷嚷開了:“老子皮糙肉厚,活蹦亂跳活得好好的,你想騙錢也換個由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