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豆角無名青布蒙麵,青布包頭,人手一根雞毛撣子,齊刷刷站了一排。
我一揮手:“開始!”
無名噌地一聲跳起來,手扳住房梁,身體一卷,翻上了房頂。我扳住梯子,爬上窗戶,豆角拎著撣子直奔角落,屋裡煙塵大氣,蜘蛛網灰塵亂飛。
“咳,咳,咳,呸!”李三被塵土嗆得連咳帶喘,頂著一腦袋蜘蛛網衝出房去,在院裡憤憤道:”翻箱倒櫃挪東西搬家具,折騰一早上了,你們還沒完了,打算過年?”
我掃完一麵窗戶,跳下梯子,說:“舅舅說了,買藥配藥起碼五天,你身上的外傷也得將養幾日,我們要在這裡住幾天,這裡這麼臟亂,不清掃整理怎麼行?”
豆角幫腔:“就是,白吃白住不給錢,我們小姐是薛神醫親戚,你老可不是。”
李三一指無名:“他呢?”
我說:“他昨天半夜剛退燒,今天醒來就幫著乾活,你可沒有,早飯錢你還沒給呢。”隨手塞給他掃帚:“掃地。”
李三手往後一背,似乎想偷懶,我眉毛一挑:“午飯?” 他咽一口唾沫,隻得從了。
我們撣完塵土,就去把家具搬回來重新布置一番,然後湊合著搭好床鋪,李三和無名豆角睡堂屋,我住薛舅舅煎藥的藥房。我和豆角找出多餘的枕頭被褥,連舅舅的被褥一起都抱到院子裡曬。無名從井裡打了許多桶水,我們把被單枕套枕巾漿洗乾淨,花花綠綠曬滿了小院。
李三被要挾著掃完擦完所有房間的地板,順手把院子也掃了,趙六早早收了攤回來,他和李三無名乒乒乓乓折騰一下午,修好屋裡歪斜鬆散的家具,我和豆角把曬了一天的被褥收進來,鋪好床褥,點起燈,滿室太陽香。
趙六摸著光可鑒人的八仙桌,羨慕不已:“一下就不一樣了。”
薛舅舅進門,放下藥簍子,麵露驚慌:“你你你,你們乾什麼了,你把舅舅的藥材書籍弄哪去啦?”我一一指給他看:“在這裡,一件都沒敢扔。”薛舅舅東摸摸西摸摸翻了一氣,看見自己的寶貝都在,這才放心,摸摸我的頭,笑罵道:“個小囡,同儂姆媽一樣,伊拉一進阿拉屋頭,就念叨叨,講阿拉邋遢,定要同阿拉弄弄舒齊伊拉才適意。”
李三就嚷嚷:“乾一天活了,該開飯了吧?”
我和豆角把燒雞腿,煨雞湯,醬雞翅之類端了上來,李三剛要發作,我又抱出黃泥坨裹著的叫花雞。薛舅舅神出鬼沒端出一小壺酒,李三立馬不嘰嘰了,眼巴巴看著酒壺。薛舅舅趾高氣揚道:“你身上有傷,忌飲酒,忌爭鬥,忌。。。。。。”
李三憤憤道:“喘氣吃飯忌不忌?”也不怕燙,一掌劈開黃泥坨,熱氣直衝,他鼻子掀一下,咽了咽口水:“好香,香得古怪。。。。。”伸手剝開泥殼,雞肉香和著荷葉和調味的草藥濃香頓時撲散出來。
薛舅舅早倒了些醬油在碟子裡,抄起筷子,打掉李三的大巴掌,先挾了最肥美的一條雞大腿,連皮一起撕下來,沾了醬油放進我碟子裡:“小囡,你嘗嘗舅舅的配方。”他調過筷子再去撕了一塊給自己,咬了一口,閉著眼睛品了品滋味:“火候稍過了些,醃得還算入味,若是再加幾味香草。”再一睜眼,雞已經沒了,那邊李三無名豆角趙六每人撕了一份在手,各啃吃得不亦樂乎,李三乾脆連雞架都抓在手裡,大啃特啃。
我把碟子裡的雞腿挾給舅舅,對李三氣道:“你昨天不是不吃麼,還說自己一嘴雞屎味?”
李三不理,自顧自啃著雞骨,啃完了擦一下嘴才說道:“今天這隻雞味道不一樣!”大巴掌一劃拉:“比老子這輩子吃過的所有這些雞都香。”
薛舅舅鼻子裡哼了一聲:“小子,算你會吃。”隨手倒了淺淺一小杯酒。一股酒香撲鼻而來,跟雞肉香氣一混,屋裡幾個人都咽起了口水,李三更是直勾勾看著薛舅舅手中酒杯,滿臉貪饞。
薛舅舅呷一口酒,咬一口雞肉,晃一晃頭,頗為自得。
豆角厚著臉皮說道:“舅老爺,賞我們一口嘗嘗唄?”
薛舅舅心情似乎不錯,找了四個杯子,給豆角,無名,趙六和我每人淺淺倒了一杯底。
趙六端起來聞一聞,饞得一口乾了,香得他眯起眼睛,砸巴著嘴意猶未儘,驚訝道:“薛大叔,你這酒太香了,怎麼跟外麵賣的都不一樣?”
薛舅舅搖頭晃腦,頗為得意:“這是老夫自己釀的,想當年老夫在京城裡被人喚作三絕,乃是烹飪絕,釀酒絕,醫術絕,醫術倒排在了第三。若不是我釀得一手好酒,阿瑜不會同我結交,自然也不會同阿婼作了好友。”
豆角也把酒也喝了,眯著眼睛站起來大聲讚道:“好酒!我跟著少爺不短了。少爺有什麼好東西也讓我嘗,這酒實在好,就算是宮裡賜的禦酒也比不上。”
薛舅舅笑起來:”那小家夥才多大,能享過什麼福?這壇梨花酒還是當年宮裡尚膳局的司酒大管事親自手把手教我釀的。算起來在梨花樹下埋了三十年,外麵怎麼買得到?嘿嘿,老夫又在他的方子上改良,加了幾味藥材,這滋味麼,就算太後皇帝也嘗不到。”說著又呷了一口酒,撕了一塊雞肉,嚼了嚼,咽下去,歎道:“好久沒嘗到這等滋味了,上次喝梨花酒吃叫花雞還是三十年前,大管事的風濕腿被我針灸治好,他親自搬了私藏的酒出來,他的對食司膳姑姑就燒了一隻雞。”
李三嗦一下雞骨頭,伸手就去搶無名麵前酒杯,無名手指一彈,酒杯啪地翻倒,酒漿灑在桌上,香氣彌漫,又盛了三分。
李三大怒,右掌揮掌打出,左手指一抹,去抹桌上酒漿。無名揮掌掀開他,袖子一呼嚕,把灑落的酒抹個乾淨,指一指他胸口,再指一指薛舅舅,搖一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