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三娘罵道:“什麼錦衣衛不錦衣衛,好歹讓人上去說句話!”她一邊徒勞地想推開圍住我們的人,一邊衝嘍囉們大聲吆喝道:“你們不管?”
嘍囉拉著她往後退,說:“這些是錦衣衛奸細,三娘小心他們偷襲。”連拉帶架拉開了孫三娘。
剩下我們三人和劉鐵口被一群人圍著,人們把我們推來推去,無數張臉對我們怒目而視,無數喉嚨衝我們喊著:“殺了錦衣衛!”我們仿佛落入巨大的磨盤,就要被人群碾成齏粉。
我向台上望去,李三又驚又怒,著急著要過來,被陳九馮保王三斤屠大年等人攔著,他推一把陳九,陳九扯住他衣襟,兩人廝打起來。陳九身後的嘍囉們紛紛拔出兵刃,鳳姑娘忙拉住李三手臂,又推開陳九,急著連說帶比劃給他們勸架。
台下坐著的江湖人又上去了十幾個,團團圍住李三,有幾個也拔出了兵刃。更有不少人湧到台下,揮舞著拳頭,有幫李三的,有幫陳九的,罵著粗話打成一團。
祁大麻子帶人過來,想衝進校場,黑衣小個子帶著眾嘍囉們阻擋,雙方拳腳相向,也有人拔出兵刃,眼看就要火並。
這邊人群越圍越緊,把我們四個擠成一坨,黑壓壓的人頭似一個個浪頭漩渦,我們如滾滾洪水中的幾個小樹杈,被拍著卷著,身不由主。
人們開始對我們拳打腳踢,無名要揮刀抵擋,連胳膊都展不開。我握緊他的手搖了搖頭:“闖不出去,彆殺人了。”閉上了眼睛,無名伸手把我攬在懷裡,用身體護著我,我靠在無名堅實的胸前,心想:“大哥二哥會知道我死在這裡麼?舅舅還在等我。”心頭空空的,一片晦暗。
半空裡忽然響起尖銳哨音,跟著火光迸濺,砰地一聲巨響,震得大夥耳朵轟鳴,校場上空卷起一大團白煙。
所有人都是一愣。
劉鐵口大喊一聲:“打炮啦,錦衣衛攻上來了!”
眾人頓時齊刷刷蹲在了地下,各自抱住腦袋。
劉鐵口低聲道:“快跑!”拉起我擠進了人群,無名緊緊握著我的手跟著我,豆角牽著無名的後衣襟。
人群裡亂作一團,也不顧抓奸細了,忙著各自逃命,紛紛往大門外跑。
我們被衝得稀裡嘩啦,不分東西南北,眼看站都站不住腳。劉鐵口胡亂一指:“那邊人少,去那邊!” 我們跟著他東鑽西躲,避開了人群,摸到一處台階,劉鐵口先爬了上去,無名撈住我一送,然後把豆角也推上去,他自己也手臂一撐也上去。
劉鐵口心有餘悸:“先躲一會兒,免得被踩死。”
話音未落,幾把刀架在我們脖子上,一群嘍囉對我們連踢帶罵。
我們被吆喝著爬了起來,發現李三陳九等人就在我們身邊,原來我們慌不擇路,爬上了校場正中的台子,自投羅網。
李三搶過嘍囉手裡的鼓槌,咚咚敲得震天響鼓響,他大聲嚷嚷:“大夥彆慌,沒有錦衣衛放炮攻山,是有人不小心觸發了煙花信號!清風寨和臥虎溝的兄弟們,聽號令打開大門,彆得踩傷擠死了人!”
鼓響了一通,祁大麻子和黑衣小個子帶人疏導,人聲漸漸平息,跑了的出去看一回,又一個個溜達著回來了。
無名正待出手,我握一下他的手掌:“彆動手,聽我的安排。”
無名垂下手臂,擋在我身前。
陳九回頭怒道:“李三爺,是不是你的人乾的?好好的亂發煙花信號,是想給什麼人通風報信,放走錦衣衛的奸細?”
李三鼻子裡哼了一聲說道:“我的人都在外頭,這煙花分明是校場裡麵的人放的,再說我們哪來這東西?這玩意兒花裡胡哨還帶著哨音,難道不是你的?要通風報信也是給你的人報信。你說我放走了哪個?跟我來的不都在麼?還多了一個。”
劉鐵口就作了個揖:“在下劉鐵口,人稱鐵齒鋼牙,會算命看相。”
陳九臉色鐵青,胡亂一揮手,劉鐵口就蹲在了一邊。
李三笑嗬嗬說道:“一句錦衣衛嚇住了一大半人,老九,你這些手下不行啊,當真打算靠他們去打下易城穎陽?”
陳九哼一聲,似乎有些尷尬:“新收的兄弟多,還沒訓好,再訓幾日,自會無礙!我們先前不是打跑了錦衣衛?”
黑衣小個子回來了,捅一下屠大年,屠大年就高聲說道:“李三你彆東拉西扯,你到底怎麼拿到的解藥?”
大家就瞧著李三這個濃眉大眼的。
李三瞧一眼屠大年,屠大年矮了一分,李三衝他笑了一下,屠大年又矮了一分。
李三說道:“錦衣衛虛張聲勢,老子是中了袖箭,可袖箭上根本沒毒,錦衣衛訛人而已。你們不信老子,信錦衣衛?”
屠大年一滯,跟著問道:“你身邊這個錦衣衛的臥底呢?你是不是投降了官府?”
李三說:“他可不是老子的人。” 他問無名:“你是我的人麼?”
無名狠狠搖搖頭,緊握著我的手。
李三又問無名:“你是錦衣衛?”
無名愣著不說話。
李三說:“他腦子不好使,連話都不會說,也不知上哪兒撿了把刀。”
他往人群裡掃了一眼,看見先前舉報我們的賭場打手,他揚手一指:“唉,那邊那個,你們和他交過手,他功夫怎麼樣,你說實話。”
賭場打手隻得說:“這人是個傻子。”
屠大年罵道:“傻子?”
賭場打手說:“真是傻子,被我們揍了一頓。”他一指我:“後來她放了把火,他們趁亂跑了。”
孫三娘擠了過來,衝我喝彩:“妹子好樣的!”
王三斤手裡拎著一個瘦長條竹竿一般的漢子,說:“你說運糧的乃是張扒皮的人假扮的,其中還有張扒皮的妹子,是不是她?”
嘍囉們把我推上前。
黑六瞪起眼睛:“狗雜種,六爺尋不著你,你竟改投了外人!你敢胡說八道?”
王三斤踹那瘦竹竿一腳:“你敢不說實話?”
瘦竹竿誰也惹不起,哆嗦著:“是李三爺說的,清風寨探得張扒皮派人扮成了糧食販子,裡麵還有張扒皮的妹子。不過嘛,那天有兩個女子,花明花大爺帶走了一個”,他上下瞧瞧我:“這一個有點兒像,唔,又不太像。”他又看看豆角:“這個小廝確是那晚見過的。”
陳九就皮笑肉不笑問祁大麻子:“有這事吧?你好像也跟大夥說過。”
祁大麻子麻圈生紅,不知怎麼回答。
李三直著脖子硬頂:“沒錯,老子是跟他們提了。”
陳九咄咄逼人:“那李三爺怎麼跟張扒皮的人混在了一起?還處處維護他們,你是降了錦衣衛,還是英雄難過美人關?瞧上了張扒皮的妹子,打算作張扒皮的妹夫?”把我一推,推在李三身邊。
眾人看著我們,嘀咕:“不大配啊,李三爺怎麼喜歡這調調的女子?張扒皮妹子這副打扮,瞧著就不像好人。”
“是啊,刷這麼白,塗得怪模怪樣,像窯子裡的煙花,要不就是開黑店賣人肉包子的。”
“哼,張扒皮不是好東西,他妹子能是什麼好人了,瞧這妖豔魔女的樣子。”
李三腮上肌肉隆起,咬著後槽牙,黑臉透紅,似乎不知該怎麼解釋,愣在了那裡。
我湊近他,輕聲對他說:“幫我,我要把這些人頭套拿掉,嘴裡堵的東西拿出來。”
李三看我一眼。
我有點兒著急:“你信不信我?”
他哼了一聲,猝然出手,拉掉台邊一個人的頭套,拿出他嘴裡塞的麻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