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小姐喜歡花茶嗎?”
柳蘭真遊離的思緒被打斷,目光聚焦到眼前美貌得體的侍女時,有些慌張又愧疚地連忙點頭,急急地補上一句“麻煩了”。
侍女便微笑著客氣了一句,將煮得正正好的茶倒入她的杯盞中。銀絲金邊的花鳥杯,用的是官窯最好的白瓷,一個小件就足夠普通人家十多年的進項。
柳蘭真局促地捧起茶,隻能以慢慢飲茶來掩飾自己的心不在焉,心中卻一直都不太舒服,像是被包裹在了一個巨大的繭中,有些透不過氣的沉悶。
一定要早些回去,回絕了他們之後。她心裡暗道。
“請問夫人什麼時候到呢?”她終於忍不住開口,有些不安地抿了抿唇。
“還請柳小姐稍等片刻。”侍女恭敬地躬身,但這已經是柳蘭真聽過的第三個一模一樣的回答了。
再脾性好也難免有些煩躁,特彆是柳蘭真不喜歡這裡,她的意識在不斷催促著自己離開,並且總有一種在這裡停留過久了會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的直覺,所以柳蘭真的心情更是鬱悶。
但是她顯然沒法將這種情緒發泄出來,隻能小心翼翼地端著名貴的杯盞,無聊地望向亭子外,這裡是一片開闊的園林,甚至還有一方池塘,風吹過就會送來些暖香,美景倒不虛妄,處處透著精致與富麗。
人說天下財寶在鄴水,鄴水財寶在三家,其實也不無道理。她想起父親之前偶然談起某某地的洪災時不展的愁眉,再看到這裡的奢華,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那侍立的侍婢細心地捕捉到她的皺眉,以為她等得不耐,又欠身道歉,惹得蘭真連連擺手,又添了幾分惶恐。
終於身後響起一個親切又不失雍華的女聲:“難為女郎久等。”
蘭真起身行禮,落落大方地答了一句“不敢”。
落座的夫人錦繡華服,麵容是親切和藹的,但總是給人以難以言喻的壓力,就如她輕輕一拂袖,跟隨其後的侍女立刻退開,給兩人留下了天然的小空間。
夫人先是微微笑,將侍女挎著帶來的小籃打開,撲麵是一股清新的芳香,精致的小糕點在紅木盤上靜靜躺著。
柳蘭真不知道她是否清楚自己恰好就最愛芙蓉金絲酥,見夫人笑著說:“這是碧歡閣的金絲酥,聽聞女郎喜歡。”
“勞夫人費心。”柳蘭真撚起一塊,很給麵子地品嘗,心裡想的卻是,她什麼時候清楚這些的。
兩人並不忙著進入正題,反而是品著茶吃著茶點,倒是閒聊了一番,夫人待她沒有高高在上的傲氣,一直在不著痕跡地誇她,一會說她女紅好,一會說她脾性佳,將柳蘭真從上到下都誇了個遍,於是柳蘭真心裡越發警惕。
終於說起元宵,夫人像是不經意地提起:“當天若沒有女郎相救,小兒恐怕生死難卜。”
柳蘭真一聽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按照自己早早打好的腹稿回道:“能救下公子實屬幸運,公子脫險也是上天保佑,吉人自有天助,蘭真不過是恰巧當仁不讓,實在不敢居功。”
夫人笑道:“女郎何必客氣,我就知道女郎靦腆,是以不敢輕易說起,看,果然女郎一聽這事,便要用千句萬句來謙虛,倒顯得我應家對女郎有所逼迫似的。”
語氣是玩笑話,柳蘭真卻絲毫不敢懈怠,聽得這樣的話反而更是有些著急,麵上卻不能顯出來,隻維持著笑容,有些靦腆膽怯的模樣:“蘭真粗鄙,若有得罪希望夫人寬宥。但是口中所說皆是蘭真剖心之語,不意以這件事來挾恩。”
她頓了頓,舉著手中的酥酪笑道:“若夫人覺得蘭真當真有功,這酥酪便足以相報。”
夫人撲哧輕笑,柳蘭真知道她在笑自己天真,也不惱,反而陪著有些傻氣地笑,隻希望這種天真之語可以糊弄過去。
正在她緊張地等著下文時,夫人忽然眼波一轉,對著她身後笑說:“阿曦,你聽聽,蘭真如此說,該如何報答恩人,你自己費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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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身旁刮過一陣帶起的風,右手邊坐下個人,有些沙啞低沉的少年音像上好的綢緞被玉簪輕輕劃過一樣帶著絲絲的癢:“母親何必如此。”
蘭真垂下眸子,恭敬地行禮:“公子金安。”
那個聲音又響起來:“不必多禮。”
於是蘭真又坐回去,還是微微低著頭的樣子,並不看來人,像是要把自己的存在感降低。
夫人見她如此,了然一笑,故作埋怨道:“你倒嫌起母親多事了,怎不見你一來就激得蘭真渾身不自在,若不是母親牽線搭橋,你看你能不能請來蘭真。”
蘭真的手悄悄攥緊了帕子,聽來人似是目光轉向她,道:“柳小姐。”
“在。”蘭真下意識回答。
那人沉默了一會,又開口:“某可是讓柳小姐不自在?”
蘭真知道自己失態,但是也隻能硬著頭皮演下去:“不關公子的事,蘭真性子如此。”
她聽得那人似乎是又沉默了,再開口時卻是對夫人說:“母親,兒子想與柳小姐單獨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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