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桃忍不住用手背抹了一把眼睛,濕漉漉的觸覺,她知道自己又流淚了。她像是把小姐的眼淚都流儘了,從來隻有她很多時候會心酸得下淚,小姐看見卻還是笑,說,阿桃,彆哭了。
那話是對阿桃說的,也像是在勸告她自己。誰都知道,哭是沒有用的。
她眨眨眼,將眼裡的酸澀逼回去,重新抬眼尋找小姐,卻不經意間看到一個玄色的衣角,再順著看去,一個孤單的影子遠遠地跟在水藍色的少女身後。
她看清了那個人的臉,一張俊美銳利的少年的臉,臉上的表情卻是和之前時時刻刻占據她腦海的那張少女的臉一樣的落寞。
應家的小公子,小姐悲傷的來源,傳聞是個沉默寡言而且不好接近的少年,竟然也會有這樣失落的臉,居然也會這樣,像一個影子一樣跟在誰的身後。
如果不是元宵那一夜意外,他與小姐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有關係的。他是鄴水三貴門之一應家的嫡幺子,隻有一個嫡親的哥哥,已然是朝中新貴,他父親是最威望的大將軍,鎮守北疆,母親是皇室郡主,本人雖然還未入仕,前途不必多說,如無意外,他妻子本應當是皇家唯一的宸翰公主,據說她心悅他已久。
但是救命之恩是他與小姐從一麵之緣到結成夫妻的變數。
應如曦隻一直遠遠地跟隨著,甚至都沒驚動家丁,他一路跟,眼裡除了那道纖弱孤單的背影,再也沒有其他事物。
花燈,人群,灑了星子的深夜,在這一夜,都是靜止的,離他都太遙遠,但是那個更遙遠的人,他卻一直固執地注視著,不肯離開。
此夜,柳蘭真在前,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也未能沾得些許鮮活,宛如失魂般漫遊,她的身後,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有美其名為保護的監視者,有為她幾欲下淚的旁觀者,還有一個失魂落魄的始作俑者。
柳蘭真隻能透過人群,透過情投意合的一對又一對,看見雨夜對鏡羞澀的自己,看見一個她已經忘了是何時何地出現的、存在感卻依舊鮮明的那一雙眼睛。
可是她連那人叫什麼都不知道,但就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她居然要嫁人了,也是嫁給一個她一無所知的人,甚至是嫁給一個違抗不了的權勢。
她的少女時期,很快就結束了,她的夢,也很快就夭折了。她或許可以怨恨誰,但是這種怨恨突然變得沒有力量,她也沒有心力。最後的力氣留給關心她的人,為他們展露一貫溫柔的笑顏,已然讓她不堪重負,所以她的心沒有空間劃給怨恨與憤怒。
幽湖被偶然路過的旅人攪亂了波心,卻隻有短短的漣漪,最後又回歸到平靜的狀態,隻是這種平靜不再是之前的天真無邪,而成了無悲無喜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