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親王哪裡是肯老實被支使的……(1 / 2)

應帝王 常文鐘 6685 字 10個月前

親王哪裡是肯老實被支使的,陳蔓農正拉著喬秉居手說熱絡話,外頭不斷傳進來親王不疾不徐的溫醇中音。

“娘,花椒大料放在哪裡?”

“娘,鹽巴罐子放在哪裡?”

“娘,餾饅頭的蒸布在哪裡?”

“娘,煮粥鍋裡下多少小米?”

……

陳蔓農一一回答,陳蔓農終於耐心告罄。一記帶刀飛眼瞅向門口之時,坐在旁邊的楚月西即刻安撫地拍拍愛侶的後肩膀,麵帶笑意說:“你們先聊,我去廚房看看。”

朝堂上揮斥方遒鬥三師鬥元氏的親王此刻正在廚房裡揮著鍋鏟鬥天鬥地鬥灶台,楚月西進來粗略看幾眼,斂袖坐到灶台前拉小風箱幫忙燒火,雖然她一聲沒吭,灶台前忙來忙去的親王果然不再一會一喚娘了。

未幾時,親王清理鐵鍋開始炒最後一道菜,小灶台上煮著的米粥已經咕嘟咕嘟沸騰起來,楚月西起身攪攪小米粥又坐回去,微微仰起頭看親王:“那丫頭她,知道麼?”

親王忙著手裡活計搖一下頭,溫醇慎穩:“豈敢讓她知。”

“那你們,”楚月西語氣輕頓,略顯詫異:“我以為你們……”

鍋鏟翻飛,親王溫柔眉眼模糊在騰騰熱氣中,“沒有。”

楚月西往旁邊挪挪,探頭看大案板上已經做好的幾道菜,說:“是她沒有還是你沒有?”

親王屈起食指指節蹭被碎發遮癢的額角,淡淡說:“她沒有,我亦然。”

楚月西抿抿嘴,另起個話頭說:“喬丫頭身上的舊疾,你可知道?”楚月西行醫四十載,僅僅通過“望”之一法就能看出喬秉居腰上有舊疾。

“聽她哥哥提過兩句,道是前幾年在秦家乾活留下的。”親王在熱油炒菜的滋啦滋啦聲中眯起眼睛用力搓了幾下被蹦出來的熱油點子燙到的手背,換上左手拿鏟子繼續翻炒:“我也沒詳細問過她,隻知道疾在腰上,至於彆處是否如常康健,還要勞煩楚姨了。”

親王妃好歹是伯爵府上的女兒,就算遠嫁給秦家,如何就落得周身傷病?!

楚月西不由擰眉,覺得小十五這家夥怎麼能這樣粗心大意對待身邊人?語氣故意微微放冷幾分,試探說:“你們家名醫名藥集天下之優,讓太醫院內醫官給全麵檢查檢查不是也妥,還至於顛顛簸簸跑這麼遠,你又那樣忙。”

用“日理萬機”四字形容親王都不及其忙碌的十成之三。

灑上細鹽攪拌均勻鍋中菜,親王拿來盤子盛出來,感知楚月西態度上的細微變化,親王態度如常平和:“她如今在我身邊,就醫問藥都要被宗府記錄在冊,這對她以後不好。”

親王總不想喬秉居在宗府如實記錄的《端王品衡卷》中頻繁出現,親王可以不考慮自己的今後,卻無法不顧及喬秉居的未來,甚至如果可以,親王會儘量避免喬秉居以“端親王妃”身份出現在公眾視線。

世人與世俗對女子並不寬容。

楚月西無從知道親王心中作何考量,她把灶台下的柴炭往外掏著,默了默說:“行,我已知道,若要治療你們需得在此住上幾日,至於具體住幾日,且還要明日我看看喬丫頭具體情況如何。”

親王盛出熱菜,用圍裙擦乾淨手,將衣袖發冠齊齊整理了,給楚月西作揖拾禮一揖到膝蓋:“多謝楚姨。”

廚房裡食材都很簡單,親王做出來的也都是家常便飯,喬秉居坐在飯桌前略顯拘謹,一方麵因為陳蔓農在場,一方麵因為親王親手做的飯菜。

飯桌上,瞧著倆小年輕之間彆彆扭扭,不太會活絡氛圍的陳蔓農暗中瘋狂給楚月西拾眼色,試圖讓楚月西活泛活泛兩個年輕人之間的客氣和沉默,楚月西卻暗暗朝愛侶搖了搖頭。

飯到最後,陳蔓農問:“哎小衡子,你們晚上可還要走?我方才問秉居,她說都聽你的。”

親王喝完最後一口小米粥,放下碗筷擦嘴說:“不走。近來庶務清閒,我們在此住幾日。”

“是麼,”陳蔓農將信將疑,雖然離宮多年,但她至少還記得入冬後離臘月越近前朝後宮事務越忙,小十五攝政,不忙成傻狗可還成?

視線在麵前二人之間打個來回,陳蔓農故意說:“既如此,買菜做飯你包圓,屋子一間被褥一床炕一張,可住得?”

“自然住得,”親王說:“楚姨得幫秉居看病,看不好我們不走。”

“穆品衡,”陳蔓農咬著牙瞪幼子,“你可真不是個吃虧的。”

親王彎彎眉眼:“幸得阿娘遺傳,都好說,都好說。”

喬秉居被親王和太皇太後的對話逗笑,心緒放鬆些許。飯後陳蔓農磕著葵花籽支使小兩個去廚房刷碗,楚月西收到親王幽怨眼神,竊笑著攬上陳蔓農去前麵點藥材整理東西。

廚房油燈弱弱,親王提桶燒溫的水倒進稍微大一號的木盆裡,坐下來刷碗時正好與喬秉居膝蓋相對。

片刻後,喬秉居接住親王洗乾淨的一把筷子轉到旁邊另個木盆裡涮洗再一遍,用膝蓋碰碰親王膝蓋說:“原來殿下是要我來這裡看病。”

親王瞧一眼忽然被碰的膝蓋,低聲溫柔說:“楚姨乃德朝年醫家聖手公高羊愛徒,多年以來,經她之手者無有舊疾。”

“謝謝殿下。”喬秉居抬起臉看過來,稍微泛白的麵容上笑意真摯,她本想悄悄問二位長輩關係,奈何腰疼實在讓她不想多說話。

此刻喬秉居仰起臉,二人離得更近些,親王終於發現異樣,凝目看過來:“臉色不好,可是腰疼?”

“嗯,疼。”麵對親王的關切,喬秉居沒有像以前在家裡時那般忍著不說,疼就點頭承認,並且如實相告:“來時坐車有些久,此刻慢慢就疼起來。”

“來起來,”親王把濕漉漉的手隨意往袍子上擦,扶著胳膊把人攙扶起來邊往外走邊溫聲朝前麵喚:“楚姨,楚姨?娘——”

在前麵點藥材的楚月西和陳蔓農雙雙應聲齊齊現身,見喬秉居行走僵硬,二人不由分說擠開親王一左一右將喬丫頭往廚房斜對麵的屋子扶去,心疼得就像喬秉居才是親生的。

一番診治後,楚月西按著趴在炕上的喬秉居的腰背,按照陳蔓農的吩咐手把手教親王按摩,沒過多久,陳蔓農從廚房轉一圈回來,招呼楚月西說:“小衡子燒有熱水哎,我們洗漱洗漱趕緊睡了,難得享受娃娃孝順,走。”

楚月西被陳蔓農領走了,親王站在炕邊動作略顯生疏地給人按摩,俄而,喬秉居回過胳膊來拉拉親王衣擺,說:“殿下歇吧。”

一國攝政之尊躬親給自己按腰,喬秉居再一次受寵若驚。

親王停下動作,立在那裡直了直累酸疼得腰背,溫聲淡淡:“我也是第一次給人按摩,遠沒有楚姨手法嫻熟,你擔待。”

喬秉居悶聲“唔”一聲算作回應,言語上不知該如何回答,世人一直都說親王如何如何溫文爾雅和煦醇厚,喬秉居以前就有這樣一個疑問,親王待人接物嚴以律己寬以待人,那親王自己究竟是什麼樣子呢?

她想了解真正的親王,在今日與太皇太後和楚姨的簡單接觸中,喬秉居覺得自己似乎窺探到了一二真實的親王,隻不過親王對她還是特彆客氣。

喬秉居趴在那裡,側臉貼在鬆軟褥子上,好奇說:“殿下對所有人都是這樣客氣麼?”

“客氣?”親王搓搓按摩按得發熱的手,不知這話從何說起。

喬秉居說:“對啊,至少殿下對我就總是特彆客氣。”

“沒有特彆客氣吧,”親王想不出來是否是自己哪裡沒做好,解釋說:“隻是擔心何處怠慢了你去,你能來端王府,我想你過得舒順。”

喬秉居無聲笑起來,拽著親王衣擺的手沒有收回,轉而撥弄起親王腰間玉飾下端的穩穗,說:“我到王府之後,至今過的已經很舒順了,舒順到我覺得已經是在拿以後的福氣往前墊,殿下待我極好,想來以後我會為今日之福付出代價,會遭報應的。”

她總感覺自己不配那些舒順,這樣的日子,她過得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