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親王哪裡是肯老實被支使的……(2 / 2)

應帝王 常文鐘 6685 字 10個月前

親王垂手而立,靜默須臾,聲音低低說:“不會的,你莫要這般想,人之福份因際遇而有所不同,我們相遇……”

言至此,親王不知想起什麼,撚著手指低頭看腰間飾物被人拽在手裡,低低說:“我們相遇是我耽誤你人生,若有報應也當是報應在我身上,今下乃至餘生裡,所有你覺得是福份的事,秉居理當安心享受。”

喬秉居鼻子一酸,不想在親王麵前流淚,忙岔開話題問:“分明我是二婚,可殿下為何總說是自己耽誤我?”

“抱歉……”親王道歉,和以前一樣不準備解釋自己的許多行為。

隻是,眼看拽著自己玉飾的手滿是失落地慢慢鬆開,親王在短短瞬息間心中幾番糾結對抗,最終及時伸手撈住了鬆開墜穗準備收回去的那隻手。

手的主人明顯僵住,沒有料到親王會有此舉。

親王握著喬秉居的手就勢蹲下身坐在炕前磚頭壘的腳踏上,情緒竟然也隱隱有幾分失落。

親王低坐下,喬秉居微微挪頭瞅過來,隻能看見親王半邊側顏,親王其實並非是那種驚豔相貌,而勝在氣質卓絕且相貌俊秀清朗,精致得有些像姑娘。

喬秉居動動被親王握在手中的手,試著開始轉變態度,“哎”一聲說:“你長的真好看,白淨精致,跟個姑娘家一樣。”

聚到嘴邊的話以及沉重的氛圍一散而去,親王鬆開手再站起來,說:“我去端些熱水來,你洗漱洗漱睡吧。”

“你呢?”喬秉居撐著胳膊慢慢起身,眨著眼睛看過來,不知道親王為何忽然之間情緒有所浮動。

親王視線閃躲:“我還有點事情要忙,你隻管洗了躺下睡,也不用等我。”

不知親王忙什麼,整宿都未歸屋,次日卯半,東天邊剛泛柔光白,提著菜籃子要出門買菜的楚月西看見了睡在醫館桌子上的親王。

“楚姨去買菜?等我一起吧。”親王聞聲而起順手拽過粗布外袍穿上,又撩幾捧銅盆中涼水洗洗臉,往嘴裡丟了什麼東西咀嚼。

打開排門,兩人同往鎮中菜市去,路上冬霜冷晨霧寒,街邊已有早飯攤子開始營業,楚月西嗅見隱約薄荷味道,說:“我見桌上堆放好幾摞奏折劄文,通宵未眠?”

親王嚼著邊軍們愛吃的熟薄荷,此物於提神醒腦的確有用,“處理點瑣碎,沒什麼大事,打擾您和我娘休息了吧,以後我再注意些動靜。”

深夜獨自坐著批閱朝務而已,寫字研墨的聲音如何都傳不到醫館後麵住人的院子,楚月西說:“倒沒有打擾,我上年紀了,本就覺少。隻是若讓你娘知道你又熬夜,她該心疼了。”

“白日裡無事,可以補覺。”親王手裡提著菜籃子,被楚月西那句“上年紀了”說得心裡發酸,忙衝路邊努下嘴說:“那裡有賣蒸棗糕,回去給我娘捎些?她愛吃剛出鍋的熱棗糕。”

楚月西搖搖頭,剛準備開口,迎麵過來幾位認識的婦人。

一人問好說:“楚先生去買菜?”

楚月西應說:“趕早買點新鮮的。”

又有人說:“先生身邊這後生看著眼生啊。”

楚月西笑起來,略顯得瑟說:“是蔓農跟前的,跟媳婦來看蔓農。”

幾位婦翁紛紛上下打量親王,須臾,其中一人恍然說:“哦我想起來了,小先生來探望過二位先生,是小先生沒錯,瞧這一表人才的,是二位先生家的小先生!”

打過照麵寒暄,楚月西繼續方才的話:“你阿娘近來要忌口,不能吃甜食,你若買棗糕,可讓喬丫頭躲著她吃。”

親王問:“我娘怎麼了?”

楚月西又抬手應答熟人打招呼,邊和親王說:“人上年紀後難免這裡哪裡有點小毛病,飲食上控製少油少鹽少甜沒壞處。”

走出一段距離,楚月西察覺親王情緒太過平靜,於是故意說:“今日我給喬丫頭仔細瞧瞧她那小腰,也不知她以前遭的都是什麼罪,年紀輕輕落那樣個腰疼得舊病,以後她在你身邊,你且得給她好生養著。”

“嗯。”親王點頭,閉著嘴應聲。楚月西扭過頭來看一眼親王,隻覺得這孩子心思比去年更加深了,這不是件好事。

買菜回到醫館已是天光大亮時,已經有年輕病患趕早來就醫,陳蔓農坐在診台後給位三十來歲五大三粗的男子搭脈,著便袍的兩位親王侍者在醫館裡擦桌掃地燒水,見二人進門,陳先生故意拖長調子暗諷說:“人年輕就是好啊,這還有精神頭去菜市買菜呢。”

清早她一來前麵就看見角落桌子上堆放的幾摞東西,不用猜就知道是自己那老小兒又熬夜公務,她心疼孩子,卻又忍不住想數落老小兒。

正在掃地的侍從和正在擦藥櫃的侍從紛紛停下手中事給親王拾禮,異口同聲說:“主上。”

“嗯。”親王點頭回應,衝角落那張桌子努努嘴,示意那上麵的幾摞打包好的公文可以拿走了。

親王假裝沒看出來老母親的數落,說:“娘,我去做飯,您想吃饅頭還是吃麵汁煎餅?楚姨想吃麵汁煎餅的。”

彼時楚月西已經洗了手過去幫忙接診,陳蔓農讓麵前病患換個手來繼續診脈,回親王說:“我要吃油炸饃片。”

“算了,我做什麼您吃什麼吧。”被要求飲食少油少鹽還想吃炸饃片,親王搖搖頭,提著滿滿當當的菜籃子從後門走了。

一大早趕著來看病的基本都是些正當年的勞力,他們乾活晚歸,不想在入夜後打擾醫館先生,又知先生們覺少起的早,便多選擇在早起去上工前抓緊時間來醫館看看病,這樣的病患不老多,換上楚月西坐診後陳蔓農就去抓藥。

藥箋上有處地方看不清楚,剛稱罷一味藥的陳蔓農一手提溜著小秤杆子一手指著藥箋上看不清楚的地方,隔來整個醫館廳問那邊的郎中:“柴胡後麵畫的是啥嘛!”

醫館這頭的楚月西正低頭寫新藥箋,行筆未停,不假思索說:“天麻六錢,車前草四錢。”

“行行行知道了,更後麵的我看得清楚啦。”陳蔓農點點已抓過的藥,轉過身去找天麻。楚月西抬起頭看過來一眼,眉目含笑。

門口坐著隔壁紙本鋪家過來閒聊的老婦,笑與陳蔓農打趣說:“你還年輕呢,這眼神就也不行啦?看你家月西寫藥箋都看多少年了,連天麻倆字都認不得?”

陳蔓農手上活不停,也是笑著答老婦話,“她寫的字時好時壞,連作一塊時比梵文佛經都難辨認,你還彆笑話我認不出來,就是月西自己有時候也認不出來自己寫的字呢。”

“那不能夠,先生開藥人家咋都有辦法認出來寫的是哪味藥,我看月西就是在故意為難你。”老婦開著玩笑,衝還在打掃衛生的兩年輕人抬下巴,問:“這兩位是新招的幫工?”

“故意為難我那就得她仔細給我說藥名,不說就要她自己給人抓藥。”陳蔓農笑意融融與鄰居說話,看一眼倆恭眉順目的親王侍從,說:“是來找我那老小兒的。”

“呦?!”老婦一喜:“你家小先生何時來了?”

陳蔓農語氣似嗔實則難掩高興,說:“昨日傍晚才到的,剛成親,一聲不吭就帶著媳婦來看我們,你說這混小子,不聽話的很,喏,現下後頭做飯呢。”

老婦也哈哈笑:“兒子來了好啊,你們倆也少乾點活,讓兒子兒媳儘儘孝,兒媳婦呢?天都亮了咋不見出來乾活?讓兒媳婦來抓藥,你也敢歇歇。”

陳蔓農玩笑反駁著:“你個老貨,整天攛掇人個啥,我那小兒媳婦多寶貝,哪像你家兒媳婦被你擺治得哼哼,我們可萬萬舍不得叫乾活,我們百般心疼都來不及嘞。”

“多大年紀?”老婦饒有趣味問。

陳蔓農說:“二十來歲,花兒一樣的年歲,多好。”

老婦促狹說:“你個老蚌生珠,這般年紀了老小兒才二十出頭,不過我也不羨慕你,我孫媳婦和你小兒媳一樣年紀,如今,喏,”老婦一比肚子,伸出一個巴掌來:“五個月啦!”

陳蔓農一愣,哈哈笑起來,笑聲爽朗:“你個老貨,我說咋跟我聊這個,原是來跟我顯擺自己要做太奶奶啦……”

醫館裡登時言笑不斷,通往院子的醫館後門外,站在井台旁邊洗漱的喬秉居清楚聽見醫館裡的閒聊,更加篤定德朝史上有關德後棄親王的記錄不真實。

而且,大家對楚陳二位先生這種不常見的關係,也似乎並沒有什麼不一樣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