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親王侍從未有敢不遵太皇太……(2 / 2)

應帝王 常文鐘 5106 字 10個月前

喬秉居抿嘴笑起來,忍將不住,抬起還握著藥枝的手用袖子遮住嘴笑出聲來,親王這副模樣太過可愛些。那溫文爾雅嚴律己寬待人、公君父而無己私的謫仙人形象在朦朧冷硬中裂開絲毫縫隙,有光照了進來。

回過神的親王跟著笑起來,模樣亦不再是尋常見的溫和得體,眉眼彎出隱約煙火氣,皓齒朱唇:“喬秉居,喊我做甚?”

冬日移向中天去,照得人身上熱烘烘,喬秉居鬆鬆領口,說:“乾完這點你去睡吧,我知道,你昨夜幾乎沒睡。”

親王又用手背去蹭被碎發擾癢的額角,扔了君子端方的儀態挪挪腿蹲坐在地上歇口氣,親王握著小木鋸,似乎想說什麼,又什麼都沒說。

鋸完門檻親王聽話地回西邊屋子睡覺,喬秉居切完藥材收拾起家夥什去了廚房。躲在窗戶後的陳蔓農咬著楚月西曬的地瓜乾收回視線,胸有成竹地打賭說:“小衡子心裡有喬丫頭,我賭十天刷碗。”

整理好藥箋的楚月西心說小衡子不在時哪天不是我刷碗,邊整理著衣袖走過來順手抽走了陳蔓農手中的地瓜條,不讓她多吃,“昨天阿衡親口告訴我,關於情愛之事,她沒有,喬丫頭亦然,不信你看她倆那客氣樣,而且,喬丫頭並不知阿衡虛實。”

愛吃零嘴的陳蔓農踮起腳,一手搭在楚月西肩膀上一手夠來夠去試圖把地瓜乾搶回來,低低說:“我說有就有,小衡子是我親生閨女,我還不知道她?”

地瓜乾沉,多食容易嘔心,楚月西舉起胳膊不讓她搶,奈何愛侶孩子心性蹦蹦跳跳不得不罷休,楚月西竊笑著把手往後輕輕一帶,將人帶進懷裡攬著,說:“阿衡的事我看難辦,不過年餘未見,她心思更加深沉,我觀她似有氣血淤肺積肝,若長此以往……”

“唉,”陳蔓農在愛侶懷裡歎聲氣,退步靠到窗台上低頭捏手心,說:“她性子和她大哥如出一轍,遇事都往心裡埋,徹兒年紀輕輕把性命付蒼生那是徹兒的選擇,至於小衡子,她既領徹兒囑托,崇仁殿上和風一日不坐穩她一天不會心安,我不怕彆的,我隻怕……”

陳蔓農頓住話頭,捏著手心的手微微顫抖,她隻怕自己快四十歲上才得的寶貝幺女和懂事明理的長子一樣,生在帝王家而偏長顆慈悲心,為著萬民百姓把一條性命付了蒼生天下去。

她對不起女兒啊!

天下父母心裡,富貴榮華也好高官厚祿也罷,什麼都及不上兒女健康平安,她長子品徹正當年就撇下嬌妻幼子而去,她這個老母親當的不稱職沒能護住長子,而後又為天下事而讓女兒生下來就犧牲了真實,長子的離世她已經夠悲傷愧疚了,難道她還能再眼睜睜看著幺女也步長子後塵?!

當年宦害深重,當朝丞相裴侖試圖鏟除宦首吳玉堂,不得,反被陷害下獄,吳玉堂欲殺天下文心之首裴侖,尚未被人知去身孕的陳蔓農求助替師父入宮為天子診病的楚月西,謊稱腹中孩兒為男胎,尚未坐穩,需要天子祈福,不得開殺戒,以此保裴侖淩遲轉流放。

再後來,宦黨追到千裡潮陽迫害裴侖,妊娠八個多月的陳蔓農無法再等,一劑催生藥下肚,德帝老來得“十五子”,大喜,太子徹求來大赦天下,裴侖終得生還,而後引元在入朝,為平滅宦害積蓄下力量。

後來,後來啊,所有人都如願以償了,隻有那個繈褓中早產的瘦弱小嬰兒,生下來就被征去了做自己的資格。這是陳蔓農至今都無法放下的痛。

此刻身在醫館,難防會有患者忽然進門,楚月西忍住攬愛侶入懷安慰的衝動,輕輕拍撫著陳蔓農後肩溫柔寬慰:“蓋阿衡如今心結有二,倘得解,再輔以調理通疏,年輕人轉頭就是生龍活虎,你信不信?”

“你說的怪簡單,”陳蔓農被逗得抿嘴一笑,輕輕拍了一下楚月西,模樣有些又哭又笑,“那你知道小衡子心結在哪裡?”

楚月西一攤手露出手中地瓜乾,挑著眉說:“那還能在哪裡,一個在他們穆家朝堂,另一個在咱家院子唄,呐,搞定兩個姓元的再搞定一個姓喬的,萬事大吉嘍。”

陳蔓農被徹底逗樂,方才聚於心頭的陰鬱被愛驅散於無聲,門外恰在此時進來幾位病患,虛弱打斷了二老交談:“敢問楚大夫可在?”

“在的,我就是。”楚月西握了握陳蔓農手,將身去往診桌,開張治病去了。

後院東臥房,親王躺在鬆軟的棉被裡並未立馬睡著,她很想睡,閉上眼後腦子裡卻是一派紛雜淩亂,於是睜開眼再閉上,再睜開再閉上,翻來覆去間,親王的腿不慎磕碰到睡前隨手推到旁邊的炕桌。

桌上放著東西,被親王的大力一磕帶得沉沉挪了位置,親王聞聲探頭,看見炕桌上放的是方便攜小硯台。瞬息之間,親王想起楚月西叮囑要喬秉居少伏案。

她做什麼呢需要長期伏案?親王曾因朝堂政治而暗中派人調查過下屬大臣喬弼達家,知道喬秉居是在喬家二嫡子意外身亡前就從元家過繼過去的,那年喬弼達兩個嫡子為救元拾朝雙雙殞命大運河上,庶出喬思明被喬弼達寄於喬夫人膝下,成為喬家名義上的嫡子,與被過繼給喬夫人的喬秉居一起成為喬家嫡出子女。

喬夫人雖非是寬厚仁善之輩本性卻也不壞,她兩個兒子占著喬家嫡長與嫡次子名位,自己又有娘家撐腰,日子本過得無憂無慮,奈何夫君之心總不在自己屋裡由是嚴厲內宅,對待府中庶出子女不算慈祥。

喬思明少時曾因不慎摔壞喬夫人一隻茶杯而被打得臥床逾月,但卻對過繼來的女兒秉居頗為寬容,可歎世事無常,後來,身嬌肉貴的相府幺女喬氏過繼女被元在嫁給前副相秦步青的獨子秦壽祖,秦步青辭相印歸鄉後,元在繼承了秦家在朝廷裡的所有勢力,而秦壽祖沒中過考試隻是個白衣布丁,秦家無人繼續在朝,喬秉居為跟著落為庶民。

至於喬秉居在秦家過的如何,隻一句往事不堪回首。

親王枕著胳膊躺在那裡把喬家大大小小裡裡外外都在腦子裡順了一遍,始終沒有找到需要喬秉居經久伏案的事,如此想來,伏案的原因大概就是她的愛好抄書了。

鬆軟暖和的被子裡,親王收起胳膊翻個身,迷迷糊糊還在想著以後不會再讓喬秉居抄書了,有自己在,喬秉居想看什麼書她就找來什麼書,要是真有找不來的,那自己就給她抄。

在秦家時喬秉居吃過太多苦遭過太多罪,如今來王府了,親王就儘己所能讓她生活得舒順,親王自覺對不起喬秉居,隻能以此補償。

每個人生來都有自己獨特的人生,親王將來是要把喬秉居送回她原本的軌道上去的,如今發生的這些偏差親王隻能全力進行彌補,親王知道自己對不起喬秉居,親王隻求來日一切回到正軌時,喬秉居能把她忘了。

親王以此身,不敢入紅塵,她希望喬秉居能忘記偏差裡曾經發生過的一切,獨把一個不為人知的美夢留給自己,成全了那個從未敢謀的癡心妄想,這便就夠了。

不知過去多長時間,親王在睡意朦朧中,那扇虛掩的屋門被敲響,喬秉居的聲音伴著燦爛陽光一道傳進來,短時之間似在夢裡又若在現實,叫人恍惚中分辨不出孰真孰假。

“阿衡,午飯剛做好,你想起來吃還是我給你端進來?罷了,外頭怪冷的,你彆起,我給你端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