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秉居捂著臉往下鑽著躺平,說:“嗯。”
床頭燈滅了,喬秉居向裡睡去,親王挨著床榻邊上,麵外而臥,兩隻眼睛盯著黑乎乎的屋子久久無法入睡,那核桃也一直攥在手裡沒有放下。
次日裡,進臘月後不再卯時上衙的親王照舊在家用早飯,親王飯量不大,隻掰小半個餅吃,順手把另一大半遞過來問:“吃不吃?”
“吃。”喬秉居正在用金屬湯匙給歲長把不好咀嚼的青菜弄斷,親王把半個餅放到她粥碗旁時,她看見親王白皙勁瘦的手腕上戴著串佛珠。
照顧罷小兒子又給大兒子遞過去個煮雞蛋,喬秉居拿起半個餅咬一口,隨口說:“你戴的這個佛珠挺好看。”
她沒有說實話,其實不是單單的珠串好看,是珠串戴在那手腕上真好看。
“和尚給的,說是求的保平安。”親王說著,把燙手剝不成的煮雞蛋從隋讓手裡拿過來,幫他剝了雞蛋皮再遞回去。
隋讓接過雞蛋,低低說:“謝謝先生。”
“不用客氣。”親王應著,又轉問喬秉居:“今日可有何行程安排?”
喬秉居心虛地笑了,說:“沒有,就在家,晚上你想吃啥儘管報,我下廚。”
曾經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相府姑娘如今已是煎炸蒸煮漿洗縫補樣樣都會的靈巧婦,下廚雖做出來的雖不是珍饈佳肴,家常飯菜還是拿的出手。
親王溫聲和氣說:“年底麼,可能就不回來吃了,若是晚歸,不必等我。”
就算不是官場,其他行當裡到年底時大家也都是要一起出去吃吃喝喝的,喬秉居表示理解,隻是下意識想要叮囑幾句不要多喝酒,話到嘴邊她又咽了下去。
反倒是歲長說:“先生去外麵吃飯,要記得少喝酒,多吃菜,吃不完,帶回來。”
“行,我記住了,”親王忍不住彎起眉眼,完全是隨口問:“小嘴怪會說,誰教你的這些俚語?”
歲長說:“我爹爹。”
“……是麼,聽著還怪有趣嘞。”親王臉上溫和笑意並未減少,親王與娃娃搭了話後如常用飯,喬秉居卻覺得親王似乎不高興了,隋讓也這樣覺得。
但是親王有什麼資格不高興呢,沒有的。
身不由己也好借酒澆愁也罷,親王到底還是沒有聽歲長的建議少喝酒,親王在與閣屬的酒宴上喝了不少酒,雖沒醉到走不成路要人攙扶,到底還是暈得不行,喬秉居接到通傳連鞋子都忘記換急忙忙一路從臥房接到王府二門,卻眼看著親王乘坐的軟轎繞過二門直朝彆處而去。
她邁步想追過來,被知非拾禮給攔了一道,知非說:“王妃見諒,主上每酒醉則必獨處,若是明日讓主上知奴婢偏勞了王妃,奴婢逃不得要狠狠吃通罰。”
喬秉居不會為難儘職儘責的知非,喬秉居又從來是個犟的,深夜,她披著棉衣提燈尋過來,路上遇見一隊巡邏府衛,她正準備解釋自己身份並詢問一下親王在哪裡,沒想到那府衛為首的隊長就向她抱拳行禮,避開視線說:“不知王妃何往?卑職為王妃提燈引路。”
府衛竟然認識她。
“倒是不用提燈,不用,”喬秉居有些不知所措地緊緊身上棉袍,說:“我隻是不放心殿下,要過去看看。”
隊長熱情說:“主上就歇在矚望閣,這些年主上每醉酒都會歇在那裡,您順著這條路再行過兩個十字路口就到矚望閣。”
彆過府衛,喬秉居一路尋來矚望閣,說是閣,不過隻是名字為“矚望閣”,眼前隻是尋常院門,推門而入,是一主一耳的緊湊建築,主屋裡亮著隱約燈亮,喬秉居過去輕輕敲門:“殿下,你可醒著?……殿下?……阿衡?”
“嗯,我在,”裡麵終於響起回答,沙沙啞啞,聽著尚未醒醉:“屋門沒栓,進來吧。”
喬秉居推門而入,無心打量屋中擺設,她看見親王和衣坐在床邊頭靠著床柱眉頭緊擰,忙三步並兩步走過來用帶著涼意的手摸上親王額頭,她問:“頭疼得厲害?”
親王有氣無力地擺下手,仍舊閉著眼,緊擰的眉心卻稍有舒緩,低低沙沙說:“你手涼涼的,貼著頭時舒服些。”
“我給你帶了個梨,”喬秉居一手貼在親王額頭沒撤,另隻手從掛在腰間的布兜裡掏出個梨,說:“能解酒,你咬著吃幾口,聽話。”
親王勉強把沉重的眼皮掀開條縫,接下梨,咬一口在嘴裡慢慢嚼,嚼著嚼著,也不知怎麼嚼出的勇氣,親王抬起雙臂環抱住了麵前人的腰身,沒有設防的人被擁了個小小趔趄,徹底貼近親王身,一動不敢動。
親王也沒做什麼,隻是額頭貼在了她身前,沉默片刻,親王帶著醉意說:“你以前,也是這樣照顧他的吧。”
喬秉居被這沒頭沒尾的話問得愣,沒出聲。
須臾,親王慢慢鬆開了雙臂,手中隻才咬下一口的梨掉落在地,親王似乎連拿梨的力氣都沒了,親王低聲笑起來,笑得那樣脆弱。
喬秉居站著不敢出聲,也不敢動,她好像察覺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她不敢相信啊,尤其親王還醉著,怎敢叫她認真去想。
“那個……”喬秉居往後退一步,試探說:“阿衡?”
睜不開眼,親王也不想睜開眼,抱住自己胳膊向後轉身就這樣躺了下去,啞聲說:“我在這裡躺會,你先回去睡吧,等我不難受了,就回去陪你。”
“我才不走嘞。”喬秉居拽來床裡麵的被子抖開給親王蓋上,自己也跟著躺下來躺進厚棉被裡挨著親王,說:“外頭那樣冷,而且還那樣黑,我要在這睡,在這陪著你。”
親王沒說話,隻是抱緊了自己,外頭有風,今夜月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