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年節前後麼,最是親朋……(2 / 2)

應帝王 常文鐘 5286 字 10個月前

悉知為避免外來商物貿易衝擊破壞本朝貨幣物市平衡,朝廷對涉外通商口岸一直都有嚴格要求,按照朝廷對外公開整年內準進物品之種類及數目,南番那些珍貴玩物便是尋常通商與走私總數加起來,恐也難以及喬秉居所見小丞相贈送太後之量,何況乎聽說元拾朝多的是。

次日裡就是喬秉居去喬家接替哥哥照顧父親的日子,喬秉居托人給哥哥送口信說自己有事得晚些時候才能過去,並把喬家給她陪嫁的蔡媽媽及兩個上等丫鬟先遣回喬家幫忙,她則是獨自來相府找元拾朝。

相府門房不讓她進,她報上姓名,門房不信,死活不信,粗暴地把她往外輦著:“整天想方設法進相府的人多著去了,想見我們公子的更是數不清,倘今日紅口白牙就這樣讓你進去,我這條命還要不要了!你說你是相府親戚,我在相府當差十年之久,那怎麼就沒見過姑奶奶府上有你這號人物?!冒充親王妃也不置辦身像樣的行頭來,看你這寒酸樣還敢大言不慚說是親王妃!”

站在相府東側門的緬國墨玉石台階下,她摸遍身上玉佩香囊釵環耳墜甚至腕上珠串,這才想起來世上其實並沒有什麼東西能用來證明她的身份,於是她放棄進相府,隻問:“元拾朝在不在家?”

天氣冷得人下牙不停磕上牙,門房縮著脖子滿臉不耐煩地擺手趕她:“不在不在不在,趕緊走吧!”

喬秉居也是無名火往上竄,三步並兩步走上來一把揪住年輕門房的衣領,斥問:“元拾朝到底在不在家?!”

許是萬沒想到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敢對自己動手,高大魁梧的門房被女子這迫人的氣勢嚇得一愣,石階兩側四個年富力強的守門府仆紛紛投來看熱鬨的目光,門房後知後覺回過神來,怒了。

他一把撇開女子的手用力把人往後搡去,理著自己的緞麵衣領說:“竟敢在相府門前撒野,我看你是不要命了,來人把她給我拖進去!非得讓這些賤貨長點記性不可!”

虛掩的側門後躲著看熱鬨的年輕仆人們,聞門房言後此起彼伏地應著聲湧出門來要把喬秉居押進相府,哄鬨聲驚動路過的前院二管家,最後不可避免驚動丞相夫人,驚動了在家含飴弄孫的老丞相。

自被過繼給喬家,喬秉居有多少年沒再踏足過元相府?得有十幾年了吧,喬秉居不記得了,當元夫人抱著她哭得站不穩時,她才發現其實自己已經想不起記憶中母親的樣子了。

她唯一記得清楚的是那時母親一頭青絲,如今已是半數華發。

這樣突如其來的相見打亂喬秉居計劃,本是隻找元拾朝,卻被親生母親拉著不肯放手,元夫人甚至哭得頭暈需要躺下暫作休息,而且躺下都肯不鬆手。

被老丞相元在強行斷開並保證阮阮不會走,病體難撐的元夫人這才吃了藥昏昏睡去。

出了臥房,元在拄著手杖走在前麵,蒼老的聲音裡在呼嘯的冷風裡無波無瀾,與元夫人的情緒形成水火般對比:“怎麼突然回來了?”

跟在後麵的喬秉居望著周圍陌生的一切,清冷說:“為找元拾朝而登門。”

“他不在家,我已經讓人去找他了,”邁上長廊,元在步履緩慢走著,也不知道要去哪裡,邊走邊說:“都說好女不嫁二夫,你跟秦壽祖過十年都還能過不下去,跟穆雲諫就能過得好了?”

“是!”元在的言語與態度讓喬秉居腔子裡燒起一團火,燒得她眼底發紅:“跟雲諫我就是能過的好!”

元在的話語平靜且緩慢,說:“好?好哪裡,好到讓你孤身一人來登門?好在連個隨護都不派,讓你那樣在相府門前遭戲弄?”

說著,情緒平穩的老丞相手杖往地上輕輕一磕,未怒而怒的氣勢即刻就壓得人喘不上氣:“幾家人的臉都要讓你給丟光了。”

這樣來自平靜氣場下的壓迫感太過太過熟悉,腔子裡那團□□西撞的無明業火像是被一川江水奔騰撲過,熄得連個火星子都不剩,喬秉居兩手攥起拳頭又鬆開,冷聲說:“你以為你罵的是我?”

老丞相停下腳步,不緊不慢半轉過身來看喬秉居一眼,然後繼續往前走,嗬笑了一聲,淡淡說:“門下那幾個人我已經叫人都打死了,穆雲諫那後生還算有本事,秦家十年磋磨將你折成村中短目婦,衝動易怒既倔且犟,穆雲諫短短月餘就養回你這點氣質,不算太賴。”

“你到底想說什麼?”喬秉居並不想同他在這裡追昔撫今,親王到底有多好也不用他在這裡指手畫腳。

元在側著身子慢吞吞邁下幾級台階,沿著之字廊繼續往前行,說:“看來你還得再多跟你相公學磨學磨耐性,他的耐性喏,連我這個快七十的老家夥都要自歎弗如哦。”

十年一盤棋,至死不和局,逼得他若想抽身除非送命。

“你不必總是這般憎惡我,”元在停下步子靠到走廊的朱漆圍欄上稍作歇息,兩手撐著手杖,微微喘著氣說:“當年把你嫁秦家是形勢所迫,如今你嫁入端親王府的事,我充其量算是順水推舟,你過的好與不好,都怪不到我身上來。”

喬秉居說:“花言巧語一大堆,你做的一切其實不過隻是為了保你兒子性命。元氏相黨遲早要滅在穆氏手中。”

“是,”元在輕捶膝蓋,望著廊外的蕭索冬景,說:“你相公有這個本事滅相黨壓三師,百年穆氏朝堂,也隻有他能撐得起,鎮的住。”

喬秉居說:“你也不用在這裡挑撥離間,雲諫輔國將來必還政天子,能撐得起鎮的住天下與朝堂的,隻會有陛下一人!”

元在說:“就算你再為他辯護,來日陛下親政,他也仍舊難逃一死,我的傻兒,從古到今你見功成身退者有過幾人?”

喬秉居一刻也不想在這裡多待了,撂下句話就邁步下廊朝外走,“倘真想讓我家雲諫保你兒性命,停了你兒與南番見不得人的交易吧,元年以來四方列陣,大好河山怎會拱手讓人!”

“站住!”元在平靜蒼老的聲音終於變得冷硬起來,甚至有些陰鷙:“穆雲諫到底給你說了什麼?若沒有他授意,你怎麼會跑來跟我說這些?穆雲諫到底在謀算什麼?!”

喬秉居沒有回頭:“你覺得你們能瞞得了他什麼?”

“……阮阮,”短短片刻之間,老丞相自如地收斂情緒,什麼都沒套出來,他低估穆品衡調//教人的本事了,“倘得空,多陪陪你母親吧,她的病糾纏多年,說不準就是哪天,想那年要你,旁人都在笑她老蚌生珠,可隻有我們自己家裡的人知道,你的到來給家裡帶來多少幸福和歡樂。”

“是麼,”再麵對老丞相的這般把戲,喬秉居連冷笑都懶得有了,“這遭來你家,該說的不該說的我都說了,若你知道事情輕重,那我來這一趟,已經足夠償還你們的生身養育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