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曼親啟:
見信如晤,展信舒顏。
我知道你看不到這封信,但我還是想給你寫。
我好多了,護士說下周我就可以出院了。
三虎把我照顧的很好,我都不知道他還有老媽子的一麵,整天跟我絮絮叨叨,這不能吃,那不能碰。天天對我苦喪著臉,等我回去定要向母親參他一本。
這家醫院很好,綠樹環繞,能看到大片大片蔚藍的天空和成團成團蓬軟的雲朵。看著好風景我的心情就會好很多。
回想起你當時的樣子我就難過,我從沒見過你哭的樣子,結果我剛醒來你就哭了。
你不是嚎啕大哭,隻是看著我無聲地落淚,想要抱我卻又怕傷著我,想要握我手又把手抽回去,那樣子,我看著就難過,比我在緬甸熱帶雨林裡還要難過。
我去緬甸不是一時衝動,而是那裡真的需要我。
前去緬甸時我們走的是滇緬公路,很難想象那麼長的道路是20多萬人花費八個月一錘子一鋤頭建成的,而道路的修建者不乏大量的老人婦女和兒童。
每公裡都有修建者死亡,而這些犧牲,都為我們的戰鬥提供源源不斷的“血液”,這也提示著我們,中華民族並未向日本屈服。
進入緬甸我才知道他們的作戰環境有多差,沒有完善的後勤保障,食品、水源、藥品都極度缺乏。
緬甸的溫度真的很高,螞蝗、瘧疾、回歸熱肆無忌憚,那裡簡直是最原始的地方,自然向我展示了它的威力與恐怖。
雨不停地下著,森林裡的草木瘋長著,仿佛能把人一口吞入腹中,從葉子上垂落的的水滴壓根不像正常的水滴,反而像怪物的涎液,濃稠黏密。
空中的氣味並不好聞,燥熱之中還夾雜著屍體的腐爛氣息,令人反嘔。我都不敢去看那屍體是國軍的還是日本的。
路上有士兵問我從哪來的,我說完他激動地跟我說可否給他帶一封家書回去,他一說身邊的人都激動地站起來。
他們都已經好幾年沒有回去了,當初撤軍時他們團被要求留在原地駐紮,這一駐紮就是兩年。他們有人不識字我就記下來回去整理,好幾封書信都有錯彆字,信紙都是皺巴巴的,個彆地方比彆處軟,應當是淚滴浸濕的。
我問他們想家嗎,一人歎息道:“想啊,怎麼不想啊,可是國家需要我們啊,我們走了,他們怎麼辦?”
有人還說,他寧願無時無刻都在跟小日本打仗,能打死一個是一個,反正遲早都是要死的。一空下來,真的不知道要做些什麼,想起家裡的人就止不住難過。一語閉,所有人都沉默不語。
副團長岔開話題問我國內形勢,當我跟他們說起廠窖慘案時他們怒目圓睜,斥問我政府和軍隊在做什麼。
我沒忍心跟他們說河南及潮汕饑荒,轉而跟他們談及國際形勢,他們認為早就該這樣了,其中有人說:“可我們總不能靠他們援助啊,帝國主義靠的住嗎?當初山東不就是他們欺軟怕硬給日本鬼子的嗎?”
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法西斯橫行的年代,多一個盟友多一份幫助,中國畢竟底子薄弱,拚人力什麼時候才能到頭。
但轉念又一想,挺好的,他們雖然大字不識,卻依然懂得自立自強。他們大多是龍將軍手下的滇軍,紀律很強,也肯吃苦。如果國軍都跟他們一樣,我們是不是就不會那麼被動?
這裡的本地人好像不太喜歡我們,他們看我們的眼神有害怕有恐懼甚至還有一絲厭惡,唯獨沒有敬愛。我不知道是不是軍風的問題,但在我看來,駐紮的軍隊都在森林裡,除了采買很少打擾他們。我也不清楚他們為什麼不喜歡我們。
在森林裡的日子很壓抑,不過還好有阿滿。阿滿是隊裡最小的孩子,才十五歲,跟雲南的男孩一樣活潑機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