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單身時,百裡丹也從未如此寂寞過。
那日舞會小試身手便奪走了全院女孩子眼中的香餌,也一下子打擊了全院男孩子的自尊,百裡丹如今是公眾之敵,怎麼能不孤單。
連在宿舍裡,也無人肯輕易和她搭話了。
雖然名分已定,百裡丹反倒不安起來。
從前未發現,武淩竟是個標準的工作狂,下班了也不離開醫院,仍舊孜孜不倦地溫習那一份份病例,亦或是翻閱一些百裡丹叫不出名字的資料。
每每去辦公室找他,百裡丹總是收獲一個歉意的笑容,或是聞言軟語的解釋,隨即便有病患或家屬將她擠開,百裡丹自覺無趣,也不大願意去打擾他了。
然而心裡的失落,卻是愈來愈濃厚。
他是不是太輕易便贏得了自己的心,所以才這樣不珍惜?
百裡丹不禁悔恨,自己的條件,放出眼去挑,什麼樣的男孩子找不到?怎麼偏偏選了一個最平凡又不解風情的。
想要悔婚?現在隻怕家裡人要生吞了自己。
姐夫的父親,經由武淩妙手回春,治愈了多年的胃病,其實隻不過是簡單胃潰瘍,尋常醫生也能看診,然而人總是願意相信自己所選擇寄托願望的那一方,因此這筆人情便實實在在落在了武淩身上。
武淩醫德高明,除了應有的診費外分文不取,那位跛足的梟雄姐夫,便將謝意傾注給了岌岌可危的百裡皮鞋廠。
有了大筆資金注入,加上百裡豔回家幫忙周旋生意,百裡皮鞋廠很快便煥發了第二春。
如今的百裡同,對武淩這位準女婿,看得比親兒子還要親,百裡丹這女兒,自然翻不起任何的風浪。
可是,女孩子心尖的褶皺,又哪裡是一個怪味熏人的皮鞋廠所能撫平的?
·
南方的深秋,總是陰雨纏綿。
百裡豔悶在宿舍無事可做,知道武淩今日休息,便決意去找他問個明白。
走出醫院宿舍區,忽地想起,武淩是個工作狂,今日也不知是在家中休息,還是往科室去埋頭苦乾了。
依著百裡丹的性子,實在無法殷勤到兩邊奔波的地步,索性丟開煩惱,決定取悅自己,往街上逛去了。
如今百裡丹有父親和姐姐兩位財神照應,手頭寬裕,一口氣買了好幾條連衣裙,狠狠地花出一筆錢後,心頭果然暢快了許多。
拎著大包小包回去,忽地看見一家手表店,櫥窗裡展出的那隻男表,倒真有精英的味道。
武淩連日辛苦,給他買回去,想必他會高興。
百裡丹喜滋滋地付了款,珍而重之地將手表袋子單獨拎在右手上。
女孩子心裡也有小小的精明,若是武淩天天戴著這表,便能時不時睹物思人,想必也能多顧念一些心上人吧。
武淩果然在醫院,百裡丹並未猜錯。
此時是下午,辦公室隻有武淩一個人,手不釋卷地翻著資料。
百裡丹輕手輕腳地上去一拍,武淩果然嚇了一跳,看見百裡丹的大包小包,臉上的笑容還未綻開就凝結了。
“怎麼買這麼多東西?為什麼帶到科裡來?”武淩的語氣,是從沒有過的嚴厲。
“我花我自己的錢,你心疼什麼?”百裡丹心中不平,說話便不好聽了,“橫豎我不圖你的錢,你不用擔心我將你耗得山窮水儘!”
武淩的眉頭皺得更緊,一張平凡的臉孔平添幾分陋色:“我不是心疼錢,你這樣,影響不好!”
百裡丹一愣,這才明白過來。
他目標遠大,自然不容許履曆上留下汙點,若是他老婆是個驕奢淫逸的人,彆人隻怕要懷疑他“收紅包”。
百裡丹氣得臉都燙了。
然而在武淩的眼裡,心上人的臉孔,染上了淡淡的緋色,隻是平添了幾分嬌色,對她驚人的美貌,並沒有一絲一毫的影響。
“我不是怪你,我也是為了你好。”怒氣再也發不出來,輕言軟語也怕驚到了這位美人,“你想想平時小宋小陳她們議論你的話,多不好聽,咱們還是彆招人眼的好,是不是?”
百裡丹不得不承認他說得有理,又被武淩的“咱們”兩個字所取悅,終究還是委委屈屈地“嗯”了一聲。
武淩鬆了口氣,又要回頭看自己的資料,瞧見百裡丹不悅,連忙裝作熱心,探頭問道:“買了些什麼好東西?”
百裡丹這才轉怒為嗔,道:“隨便買了幾件衣服,沒什麼好東西。”
武淩眼尖,指著其中一個袋子道:“咦,這件黃衣服你穿上一定好看,比北京照相館的那張照片,還要好看。說不定啊,比迎春花還好看。”
他言辭並不如何討巧,說來說去也隻會說個“好看”,這笨拙的言語不知怎麼討好了百裡丹,露出一個淺淺的笑來:“喏,還給你帶了禮物的。”
武淩看著那表盤上的一朵小小梅花,不禁詫異:“這表一定很貴吧?”
百裡丹臉上露出得意洋洋的神情:“你放心,我都替你考慮好了,這是梅花牌的,一聽就是可靠的國產老牌,決不會給你惹麻煩,我都沒買那個勞力士呢。”
武淩看著百裡丹的俏麗的麵孔,頭一次有些高興不起來。
她難道瞧不見包裝盒上那一行“of Switzerland”嗎?還是她根本就不知道這行英文的意思?
“胡鬨,簡直是胡鬨!我怎麼能戴這個?”
失望轉成怒火,又噴向了百裡丹。
百裡丹心中不由得發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