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空是清藍色的,海風也帶著藍,悠悠地吹過小酒館,比佑渾身是傷,坐在父親腳邊。今天他又輸了拳賽,父親因此輸了一大筆錢。
左眼受到撞擊,有點睜不開。右眼忍不住充滿淚水,比佑的世界一片模糊。
“你輸了多少錢?”一個少年的聲音傳過來,比佑抬頭看,和父親說話的人是這周拳賽的擂主齊贏。
“關你屁事?”父親怒罵著朝齊贏扔了幾個酒瓶。
比佑擦乾眼淚攔住發怒的父親。
齊贏躲過幾個酒瓶,指了指比佑,說:“我給你錢,你今天不準打他。”然後甩給比佑父親一疊錢。
比佑父親罵罵咧咧地吐了幾口唾沫,撿起地上的錢,抓起比佑的胳膊,拽著他回家。
比佑回頭看向齊贏,齊贏隻是衝他笑了笑,因為齊贏,那天父親真的沒有繼續打他。
剛參加拳賽時,比佑總是輸,每次輸拳都會被爸爸再痛揍一頓,於是周邊所有人都知道他們這對父子——酒鬼和輸拳就會挨打的小孩。
父親打兒子,所有人都認為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直到齊贏出現,比佑才明白輸拳不用挨打,原來父親是錯的。從那之後,齊贏不再是和比佑毫無關係的拳王,而是一個具象的、住在比佑生活裡的英雄。
比佑的世界突然溫暖起來,太陽照了進來,比佑仿佛突然間擁有了很多力量,更辛苦地練拳,更渴望能在拳場上贏一場。他不再害怕被打,不再害怕疼痛,隻要能贏一場比賽,隻要能更靠近齊贏,這些傷便都有意義。
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比佑開始贏拳,父親喝酒再也不需要賒賬,生活似乎在一天一天變好。
隻是父親開始無度飲酒,最終酒精中毒,永遠離開了人世。比佑變成了孤兒,流落T國似乎成為了必然的命運。幸運的是,齊贏求他爸爸收養比佑,比佑這才有了機會回國。
那天比佑第一次感受到人生的錯亂,他的心仿佛被撕成了兩半,一半為父親的離開傷心,一半又為能和齊贏成為兄弟而開心。內臟仿佛快要燃燒起來,但是表皮卻寒冷刺骨,連火焰也無法穿透這層冰冷屏障。
冷熱交加,比佑痛苦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被綁在一根柱子上,身處一間沒有窗戶的小房間,幾個男孩冷眼看著他,陳禮和坐在房間唯一的椅子上。他手裡拿著一個U盤,正是比佑親手交給胡老師的U盤。
“比佑,我們有做很過分的事情嗎?至於你拿U盤整我們?”陳禮和問。
“你想怎麼樣?”比佑問。
“既然你冤枉我霸淩,那我乾脆按你說的做,你說好不好?比佑?”陳禮和笑著問,昏暗的燈光讓他看起來十分詭異。
“你說要考慮一星期,這就是你考慮的結果嗎?”陳禮和看了看手裡的U盤,隨便一扔,掉入水瓶裡。
“你為什麼要幫張楠呢?為什麼非要和曆程作對呢?讓你退學就這麼難麼?五十萬都不要,非要留在這個學校每天挨打,怎麼,你是受虐狂嗎?”陳禮和問。“天生喜歡被人打嗎?”
“你想乾什麼?”比佑覺得頭很暈,問。
“我在幫你,幫你早點想清楚要怎麼做才是對的。”陳禮和說。
比佑看了看這個房間裡桌子上擺放的道具,第一反應是害怕,但他還是抱著陳禮和隻是嚇唬嚇唬他的希望。
“我們不是沒有和你心平氣和地談過,也不是沒給過你機會,但是你現在把我惹煩了,你太不聽話了,你這樣整我們,今後我們怎麼相處啊?比佑,如果你再偷偷整什麼U盤,打什麼小報告,我真的保不準會卸你一條胳膊或者是打掉你一隻眼睛。”陳禮和冷冷地說。
比佑抿著嘴。額頭長滲出細密的汗珠,他開始感到頭皮發麻。
見比佑露出一絲驚恐的神色,陳禮和滿意地笑了一聲,轉身對身後幾個人說:“給個教訓。”
鎖鏈抖動,比佑一開始還能忍住疼,後來實在忍不住叫出聲來。比佑挨過比這更重的打,但那個時候是在拳擊比賽中,對麵站著的是他的對手,現在打他的是他的同學,他曾經希望能好好相處的同學。
比佑快要昏過去時聽到有人進來。
“曆程?你怎麼來了,這件事交給我就行了。”陳禮和說。
“U盤毀了?”曆程問。
“毀掉了,備份也銷毀了。”
比佑痛苦地皺著眉,生理性地疼痛讓他雙眼模糊,他隱約看到曆程穿著黑白校服,應該是剛下課。
曆程捏住比佑的臉,看了幾眼,冷冷放下,問:“退學嗎?”
“不退。”比佑咬著牙說出這兩個字。
“真是個瘋子。”陳禮和不能理解比佑的固執,說:“我親自來拔一拔他的傲骨,我倒要看看看他能硬氣到什麼時候。”
曆程手勢製止了陳禮和的進一步動作,說:“等一下,你過分了,他不是張楠,不至於對他這樣,你們都走吧。”
“程哥...你怎麼... ”陳禮和不明白,但看到曆程的眼神,及時收住話頭,轉而說:“好吧,我先走了。”
陳禮和幾個人關門出去,房間裡隻剩下曆程和比佑兩個人,曆程為比佑鬆了綁,比佑順勢坐下,背靠柱子,身體非常虛弱。
曆程蹲下,靜靜地看著比佑,半晌,說,“我以為你挺不到我過來就會哭著答應退學。”
“我打過幾年泰拳,忍得了疼,而且,即使你們再過分,我也不會退學。”比佑眼眶裡的淚還沒乾,表情卻非常堅毅。
“比佑,說實話,你有的時候會讓我想起我妹妹。”
“曆晴也會被人欺負嗎?”比佑問。
“沒有人敢欺負她,同學們隻敢在背後詆毀她,網絡上抵製她。”曆程回答。
“她是因為同學們的冷暴力才...”比佑試探著問,他對曆晴的遭遇感到難過。
“曆晴沒有那麼脆弱,那天,隻有張楠和她在實驗樓裡,張楠卻說他那天根本沒見過曆晴,很明顯,他在說謊。”曆程回答。
比佑咬了咬牙,說:“不論你說什麼,我都不會退學的。”他對曆晴的遭遇很同情,但是他不可能退學,他已經決定了,曆程說什麼也不能勸服他。
曆程笑了笑,比佑剛才表現出的一絲猶豫被他儘收眼底,比佑原來吃軟不吃硬。不過即使他說了這麼多,即使他把自己的痛苦敞開來讓比佑看,比佑還是不答應退學。曆程感到一絲落寞,卻又有些釋然,他平靜地把比佑扶起,說:“走吧。”
比佑防備地退後一步,像隻炸毛的貓。曆程見比佑這副反應,放開了扶著比佑的手,先一步走出房間。比佑確定曆程確實不打算繼續傷害他,這才跟著出去,身上的傷讓他走的很慢。行政樓規劃被改建,但目前還沒來得及拆。
比佑看著曆程一步步走遠,月光下他背影單薄,仿佛整個黑夜的悲傷都壓在了他的肩上。比佑竟然有些感激曆程放過自己,趕緊打了自己一巴掌,提醒自己不要犯傻。
陳禮和的車停在不遠處,看到曆程出來,他打開車門,問:“怎麼了,突然喊停?”
曆程笑了笑,說:“張楠在哪裡不一樣呢?而且,他回來江水市是遲早的事。”
陳禮和不明白曆程的意思,問:“就這樣放過比佑嗎?”
曆程神色悵然,回答:“他總是讓我想起曆晴,曆晴當時也死活不肯離開桃李中學。”
陳禮和捏緊拳頭,說:“可是,這麼放過張楠和比佑實在太便宜他們了。”
曆程看了眼陳禮和,更正道:“不,張楠我不會放過。”
陳禮和不知道曆程接下來的計劃,但是曆程敢這麼說,一定已經是十拿九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