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勁裝男子腰彆著銳器,戴著一青麵獠牙麵具,隔著遙遙相望,那與墨色融為一體的幽眸折出森寒的冷光。
殷姝心尖一顫,這不是哥哥的人!西廠竟還安排了人手在前麵圍堵她!
少女駭得呼吸緊滯,下意識移腳朝左道走,卻不及那男子雙腳一蹬便已躍至了眼前。
她哪裡是此人的對手?
不過舉手投足間,柔弱似幼獸的她便被架著上了那輛以黑楠木為車身的馬車。
她掙紮著方想衝出去,被一腳躍上來的麵具男人堵在了車壁。
“老實點兒!”
快要嚇出淚來,緊攥著手心,問。
“你們到底要乾什麼?你們要帶我去哪兒?!”
麵具男人並未置理,提著人的後領往車廂裡塞,遂用麻繩將其雙手反剪縛在身後。
馬車盛氣淩人穿破疾風密雨一路飛奔,震得底下木板發出咯吱的碎響。
殷姝一雙清眸卻怯懦又倔強,許是覺得她太過聒噪,麵具男人扯下一塊碎布粗暴堵住了她的嘴,便掀簾跨了出去。
“唔唔!”
殷姝說不出話來,無力看著勾勒詭異紋樣的衣角消失在眼前。
馬車越飛越快,驟起的嗓音在紛亂的雨幕中並不真切,隨著斷斷續續相撞的刀劍鳴聲一並透入馬車之內。
“大人,人已到了手裡,何時將人帶回去為好?”
頓了好一會兒,聞另一稍醇厚些的嗓音道:“殷不雪為非作歹,費儘心思藏的竟是一個小太監!眼下各方都在找人,先找個地兒避避這風頭。”
遂即,麵具男子以劍挑開車帷,瞧了眼內裡縮作一團的小太監,眸中躍現陰芒。
“屆時再慢慢扒/皮抽/筋,好好折磨。”
麵具男人語速很慢,刻意一字一頓地,殷姝緊咬住唇竭力讓自己保持冷靜。
哥哥定會及時來救她的。
“都給我打起十二分精神!路上可彆出什麼亂子!”
驟雨疾來,咆哮奔騰著抽打地麵,車頂發出劈裡啪啦的響聲,連成一陣轟鳴。
殷姝顫了顫眼兒,視線環過一周,控製著身子往那塊有些磨損的木質邊角而去。
自己被綁走,也不知嬤嬤怎麼樣了,而今哥哥還沒來,她絕不能坐以待斃。
粗繩一點一點磨開,殷姝累出細汗,但好在總算解開了。
忽而,馬車速度漸漸放了下來,之外傳來幾陣詭異的沉音,殷姝從未覺得這樣可怕過。
雨水不斷飛濺,枝頭的小雀撲騰著翅膀不斷嘶鳴。
殷姝嚇得愣神,不知就這般熬了多久,馬車靜了下來,一切都止了,方才那些凶神惡煞的西廠奸佞也沒了任何響動。
她不知現在自己處於何種境地,是哥哥救下她了嗎?
正想著,她聽見一聲極力掩抑,卻是帶著膛腔都在震動的低咳。
殷姝攥緊袖袍,剛平複了些許的心複又提到了嗓子眼上。
這是什麼人!
“殿下,人就在裡麵。”
察覺有人掀開了車帷,殷姝急慌忙地閉上了眼睛。
細雨隨風滲入,絲錦玉稠如水拂過了手背,又涼又癢。
接著殷姝嗅到了一股極苦澀的中藥味,如此近的距離,似都能澀到人的心底裡去。
車間逼仄,悄然醞釀的清涼無處遁形,殷姝閉著眼看不見人的神情,但卻能直直感受到那毫不掩飾的,落在麵上的目光。
殷姝按耐不住,顫了顫羽睫悄悄睜開一條縫來。
然眸間泛著的淚花還綴著,她朦朦朧朧隻看見一道極高極高的身影。
月白錦袍勾勒綴以金紋,如雲流水搖曳生姿,再往上些……
殷姝看不見了,她淺淺吸了口氣,又悄然無聲闔上了眸。
她以為自己這花枝柳掩的動作藏得極好,卻不想早已被男子儘收眼底。
靜謐中,她似乎聽見一聲低笑。
“既醒著,便抬起頭來。”
男子的聲線將車廂內盛滿的涼寒無限放大,帶著令人無可置喙的命令。
殷姝捏了捏手心,知道自己已是無處遁形,怯生生抬起一雙水眸看他。
麵前的男子極高極高,她仰起頭才能瞧見他的臉。
男子看上去約摸二十餘歲,眉目如畫,弧度鋒利的輪廓精雕細琢,如謫仙如泠月般俊美絕倫。
殷姝眨了眨眼,世間怎會有生得如此漂亮的男子。
隻不過唯那麵色,透著些病態的冷白。
看起來不太像是壞人,倒像是剛從病榻上下來的。
“你……”
殷姝頭頂的三山帽早已不知掉在了何處,束好的一綹發染黏膩貼在臉頰,她竭力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麼狼狽和膽怯,可顫栗的聲線暴露了她。
“你是誰?”
話音落下,她看見男子那雙極漂亮的琉璃幽眸微眯了眯,透著些危險的寒芒。
殷姝怕極了,隻能狐假虎威恐嚇道:“你可知我哥哥是誰?”
“哥哥?”
頃刻,那潭幽眸中折出一絲淺光,他似並無多猜,好看的唇角微牽動,意有所指道,“殷提督竟是你兄長。”
“對!若我少了一根汗毛,”
殷姝縮了縮,艱難又倔強的仰首繼續看著,大膽稚澀的恐嚇:“我……我哥哥一定會殺了你的!”
男子沒說話了,好看的眼尾勾著些隱晦莫測的笑,他接了旁人遞上來的繡帕朝她伸手。
玉手骨節分明。
其上的白玉扳指竟也比不上這大掌的綿和潤徹。
可他手中的繡帕……
話本裡都說了,這種繡帕是會讓人暈死過去的。
殷姝看著他,小腦袋往後縮。
然馬車本就狹小,如今這高大俊拔的陰翳擠了進來,更是退無可退。
殷姝一咬牙,也不知哪來的膽子,竟是朝逼近自己的男子一腳踹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