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宴殿。
寒風疾疾肆虐,數尺階梯寸寸蔓延,直至那高處不勝寒之地,矗立其上的宮殿磅礴恢宏,在濃厚墨色下愈顯肅穆陰寒。
階梯兩旁修築石獅鎮守,此地更透著上位者與生俱來的威壓和迫壓。
秦明抬步跨上玉階,最後置了那朱漆大門前,取下腰間佩刀欲交付簷下侍衛時,卻聞其道。
“太子殿下有令,今日予秦護衛帶刀入內。”
秦明神色驀地一沉,極恭敬叩了兩聲門,待得準予,緩緩推開了麵前門扉。
恢宏的大殿僅點了一盞籠紗燈,秦明視線尋了片刻,看見立在侍旁的劉德全。
而一扇騰雲駕霧嵌紫鎏金座屏後,正是那不怒自威睥睨天下的當朝太子。
此刻薑宴卿已換了身乾淨衣裳,濃黑墨發半披半束,修長如玉的指若有似無摩挲著手中白玉瓷茶盞,添了些說不出的矜貴慵懶。
光是這般看,明是一副溫潤爾雅之像,然屏風之後,侯跪一眾栗栗顫抖的蒙麵死士。
秦明握了握手中刀柄,步履走近。
“參與行動的,都齊了?”
聽見動靜,薑宴卿微牽唇,嗓音中含著的清冽更將岑寂大殿的森寒無限放大。
秦明眸光掃視一圈,又於麵前俯首,“回稟殿下,皆在這兒了。”
聞點到自己,為首的死士強忍住發寒的脊梁,試探性道:“貴主,您那日吩咐的,弟兄們都做了,屍體也處理乾淨了。”
幾日前,這貴主雇了弟兄們在野林子裡圍殺西廠閹狗,雖極是危險,然出手實在是闊綽。
而時隔幾天,今日又叫弟兄們來,莫非是還有銀子……
死士暴露出貪婪的本性,“不知可是還有何獎賞?”
語罷,薑宴卿眼尾微微上揚,輕笑一聲,一潭寒淵的深眸裡掠過一抹暗芒。
“獎賞?”
玉瓷與木質矮幾相碰發出一聲脆響,薑宴卿立起身來,稍許,一道俊拔纖碩的身影迤迤然自屏風之後現出身來。
一股無形聲色的威壓逼近,為首的刺客試探性抬起一眼,饒是見過的人數不勝數,也不禁猛地一呆滯。
不是因為彆的,隻是眼前的男子長得實在太過俊美,說是天人也不為過。
然其周身攜著的上位者的貴氣與壓迫,令人不得不忽略他的俊容,隻情不自禁甘願俯首稱臣。
“是該好好獎賞。”
薑宴卿嗓音陰測,腕間驀然出現的一把短刃折現出森寒的薄光。
漢子還未來得及反應,甚至連人出手的動作也未看清,自己身旁的弟兄已被抹喉。
他難以置信朝人望去,登時,那大汩大汩的血如潮水湧出。
“貴主你——”
薑宴卿唇角微勾,幽幽然轉過了身,見此,秦明上前低聲冷斥:“還有臉要獎賞?那日下手不乾淨,眼下已懷疑到主子身上了!”
為首的漢子話尚在喉間,自己那左膀右臂已轟然倒地,很快,滾燙的鮮血滲透衣物淌出,在地板上積成一灘血窪。
他眼珠一轉,頓磕頭求饒,“貴主饒命啊!那日小的吩咐下去,誰曾想底下的弟兄辦事不乾淨!”
急著拉替罪羊的嘴臉讓已背過身去的男子微壓低了一分眉。
薑宴卿“嘖“了聲。
聒噪。
見人如此,死士已知再無獲得饒恕的機會,對視一眼,奮起直撲上去。
然還未來得及拔出隨身武器,便見縹緲的刀光疾如殘影,遂即直瞪著眼睛淪為其刀下魂,死不瞑目。
稍許,數十具屍體沉屍殿中,馥鬱的血腥直逼人肺腑。
“咣!”
繡春刀匿於刀柄,發出劃破寂空的鳴聲。
秦明將刀彆於腰側,又於薑宴卿麵前俯首,“殿下,乾淨了。”
薑宴卿“嗯”了一聲,精致的五官仍如霜似雪的俊美昳麗。
他淡淡掀起眼皮來,深邃眼眸裡倒映出一地血色,暗紅的幽芒,宛如地獄裡爬出來的修羅。
“沒用的東西。這次你親自去一趟。”
“殿下放心,之後有人查起來,皆是西廠顧纓之筆,事成之後,顧纓為防泄密,這才滅了口。”
如此,薑宴卿滿意的笑了。
西廠近來費儘心思的廣搜秀女,不就是打著這旗號,暗中搜尋那被殷不雪藏了多年的人——
遮遮掩掩不敢示人的親弟兄。
轉而,他麵色稍沉,“收拾乾淨。”
語罷,矗立死遁的劉德全駭然回過神來,喚著人進來收拾殘局。
不出一盞茶功夫,遍地屍身已消失殆儘,殿中央置著的熏爐香煙靄靄,將厚重灌腑的血腥氣洗滌焚燼。
內侍們麵無表情,仿佛早已司空見慣,似提線木偶般毫無生氣的嫻熟動作無多餘一絲雜音傳出。
恢宏的大殿歸於沉寂,隻見一宮女在外求見。
遂即,那宮女邁著疾步跑至殿中,戰戰兢兢伏跪於眾人前,又謹慎貼近劉德全耳旁。
頃刻,劉德全瞳孔微縮,屏退眾人後稟道。
“殿下,方才那宮女來報,那小太監殷姝這兩日皆對沐浴之事避諱不已,方才似還翻窗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