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七 “這是抗旨啊”(2 / 2)

呂藝跟著起身,剛要說話,忽一個小廝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地闖了進來,大聲道:“殿下不好了,禮部雲大人帶錦衣衛圍了秦府!逼得秦夫人一頭撞在了棺槨上,此刻生死不知!”

楊望璟心神震蕩,隻覺嗓子一甜,猛吐一口血。

呂藝嚇得魂不附體,立即著人請太醫,一片混亂中,那小廝早已不知何時悄然逃走了。

*

都城的東大街旁高樓林立,半月難化的積雪在街旁堆得高高的。

這是都城最熱鬨的街市。

今日風大,雖出了太陽,卻絲毫不覺暖意,隻覺風刀子似的割肉。

不過刺骨嚴寒到不能阻了東街的繁華,早有店鋪開門迎客,小販沿街叫賣,就連團了雪球嬉笑打鬨的孩童也不在少數。

其間一家東風閣的三層高酒樓,較之周圍門麵又更為氣派,出入者非富即貴。

此時三樓的暖閣中,炭盆燒得熱,因此溫暖如春。程筠隻著一件單薄寬袖,懶懶地坐在矮桌前。

桌上另有個小爐子,上麵熱著酒,旁邊還有不少精致吃食,隻不過都沒動的樣子。

聽得樓下忽然鬨騰起來,程筠眼也不抬一下,隻盯著眼前這壺酒。

當酒逐漸沸騰時,他用帕子包了提手拎起來,往麵前的玉杯中倒了一小杯,端見酒色清亮發紅,果香撲鼻,竟是少見的葡萄釀。

景林輕聲開了門進來,卷進絲絲縷縷的寒氣。

“大人,秦宅那裡已經鬨大了,引得不少百姓都去圍觀,也有不少大臣去的,不過俱未穿官服,隻著常服混在人群裡。”

“秦夫人怎麼樣?”程筠端起酒杯抿了口,入口滾燙,他略皺眉後又放下。

“秦夫人撞得頭破血流,秦家二公子叫著要請太醫,隻不過沒人敢請,也沒人敢去,就請了彆的大夫來,目前人還昏著,看情形不太好。”

程筠點頭,又問:“方才樓下是什麼動靜?”

“是衙門在抓人,為著選秀這事,朝中許多官員得到風聲之後,有適齡女兒的已悄悄把女兒送出城了,但有一些下屬官員倒來不及,慌亂地讓女兒躲藏,方才就是經過小米巷時被找到了,一路駕著馬車逃到東街來,雙方扭打一番,一死一傷,還是把那姑娘帶走了。”

景林生出惻隱之心,“屬下到樓下時,正瞧見那姑娘被捂著嘴拖走,才十三四歲的年紀,生的花容月貌,據說還寫得一手好字,有才女之名,真是可惜了。”

程筠低聲道:“皇上要全國十四歲以上的女子都參與選秀,尤其是讀過書識的字的,才女之名反而拖累,倒不如那些蠢笨粗陋的,這時倒能保住性命,不必像她們死在宮裡,也算是另一種福分。”

“這些姑娘入宮後一定會死嗎?”景林有些發怔。

程筠垂眸,望著手中的玉杯,鮮紅似血的酒映著他的眼,通紅一片。

“與一般選秀入宮的妃子不同,她們讀書明理,心氣自高,難以色侍人。”

他側首向窗外望去,目光遙遙落在秦宅門口。

那裡已被百姓圍得水泄不通。

為秦家鳴冤的,為秦澤自發送行的,皆不在少數。

若非錦衣衛持刀攔阻,勉強維持著秩序,怕是停在秦宅門口的禮部尚書雲清泉的車駕就要被衝爛了。

景林道:“大人,那裡路堵了,我們繞路回府吧。”

“不。”程筠緩緩起身,目光平靜得很,“我們去秦宅。”

景林色變:“大人!……”

那麼多百姓都恨極了程筠,這一去豈不往刀山火海跳?

程筠淡笑著遞他一杯酒。

“給你壯膽。”

說罷也不等他,徑直開了門就走了。

景林一怔,隨即將杯中酒一飲而儘後追了上去。

程筠坐的軟轎,出行時須得十六人抬,外麵尊貴耀眼,內裡寬敞奢華。

如此一頂高調軟轎遠遠而來,即便秦宅門口的熱鬨很大,也很快將視線都吸引到這邊。

頓時人聲鼎沸,群情激憤起來。

不過奇怪的是,隨著程筠這個人人皆知的大奸臣所乘軟轎越來越近時,反而嘈雜之聲漸隱,人們寂靜驚恐地自動讓出了道,眼睜睜望著程筠的轎子停在秦宅大門前。

雲清泉早已麻溜地從秦宅裡快跑了出來,提著衣擺三兩步下了台階,也不顧眾人目光,賠笑著迎了上去。

“天寒地凍的,大人傷還未愈,怎麼親自來了?”

程筠撥了轎簾下來,隻見他銀冠黑裘,長身玉立,通身的矜貴氣派。

他靜靜望著秦宅匾額上的白綾黑花被風吹得翻飛,緩緩開口,語氣雖輕,落在鴉雀無聲的百姓耳朵裡,無異於惡鬼閻王,叫人冷得打顫。

“皇上說秦府不許辦喪,這是抗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