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落山 “今晚能……多留一會兒嗎?……(1 / 2)

鬆羲是三朝元老,德高望重,先帝曾特賜“玉潔鬆貞”四個字。

鬆宅所在長街,與東街相鄰,平日人來人往倒也不少。

隻是當程筠的馬車停在鬆宅大門前的那一刻,原先還在走的行人都紛紛躲到了街道兩旁的屋簷下,生怕惹禍上身。

程筠站在鬆宅大門口,仰頭望著那道金色牌匾,麵沉如水。

看門人隻敢探出頭一下,就害怕地縮回身子,向裡稟報去了。

鬆府平時側門開始供人進出,大門是關著的。

程筠瞥了一眼,麵無表情吩咐:“把門給我打開。”

他帶來的錦衣衛迅速上前——隻聽一聲巨響,行人無不渾身一顫,驚恐地看見鬆宅陳舊的大門被暴力踹開了,門框變形,搖搖欲墜。

直到那道高大的玄色背影大步踏入大門,街上始有孩童低聲啼哭。

下午天氣晴好,風也停了,鬆閣老讓小廝把書都搬出來,在院裡曬書。

聽得下人跌跌撞撞跑來稟報時,他隻是微微抬了抬頭:“不歡迎。”

下人臉都嚇白了:“老爺,他已經進來了!”

話音剛落,程筠已大步流星闖入後院,院內的兩個小廝剛要上前,被他抬起一腳踹飛了出去,倒在書架上,書籍撒了一地,吃痛不已。

鬆羲望向他,見他一襲玄色鶴氅站在那兒,眼底湧著岩漿,周遭卻散發著冷冽的寒意,似乎連陽光也避開了他。

老人挺直身子,對小廝道:“都出去。”

小廝們遲疑。

“去,外麵守著,彆讓夫人她們過來。”

話中意味分明,小廝們這才連滾帶爬地走了。

程筠微微斂眸,掃過滿院的書。

“首輔來我這兒做什麼?老夫已不在廟堂,應該沒什麼地方得罪首輔吧。”鬆羲說著,又繼續從書箱中取書出來攤在長桌上。

程筠捏著骨節分明的手,緩步踱至鬆羲麵前:“上午去過東宮?”

鬆羲手上動作一頓,又若無其事起身答道。

“老夫雖已致仕,仍是太子的老師,去東宮難道還要向首輔大人稟報一聲?”

程筠猛地一拳揮出,狠狠砸在鬆羲麵門上,鬆羲身子不穩,一連退了七八步,跌坐在地,滿臉的血。

不待他出聲,程筠又欺身近前,用力扯住他的衣領,壓抑著怒氣:“今日太子去郊廟前分明拿上了那半枚虎符,到了那兒又換成了玉佩,我查過了,太子臨行前獨獨見了你,告訴我,你到底跟太子說了什麼?!”

血順著鬆羲花白的胡子流淌下來,他對上程筠的目光卻沒有半分屈服,反而笑道:“太子殿下品行端方,何須老夫說什麼?”

程筠深深看了他一眼,鬆開了他。

“可笑,真是可笑!”

他冷聲:“你們這群文臣,自詡朝廷脊梁,卻雙目昏昏,什麼也看不清。朝廷到了如今這個地步,朝綱不正,禮崩樂壞,民不聊生,天災人禍,難道你們還指望楊晟突然變成一個好皇帝?”

他忽然直呼君王名諱,鬆羲悚然一驚。

程筠目光冷厲:“你以為我不知承陽侯兩個月前就與秦府通過書信?你以為我不知承陽侯將號令精兵的虎符交給了太子?你以為我不知承陽侯府的精銳兩日前就藏進了城內?”

鬆羲扶著書桌勉強站直,蒼老的目光透著恨意。

“程筠,你果然都知道,看來老夫想的沒錯,果然是你在皇上麵前告的密,你明明知道卻按兵不動,難道不是想將太子殿下和承陽侯府謀反的罪名一並坐實,好讓皇上收回承陽侯府的軍權交給你?!”

他逼近一步,目光炯炯,喝道:“程筠!你已位極人臣,還要貪心,不但妄圖置儲君於死地,還想染指軍權,其心可誅,天地不容!我知道我這條命已經落在你手裡逃不掉了,今日就在此問你一句,你到底想乾什麼?是想扶持一個傀儡太子,還是……”

他深吸一口:“大逆不道,想做皇帝?!”

程筠眸中情緒翻湧,嗓音低沉:“若我是為了扶持太子上位呢?”

鬆羲一怔,隨即黑臉喝道:“爾亂臣賊子還敢在這裡信口雌黃!”

程筠冷笑幾聲:“是,我是亂臣賊子,你鬆羲倒是忠臣良將,我程筠二十五歲就成了百官之首,你們又是什麼?屍位素餐的廢物嗎?”

鬆羲閉著眼,流下兩行清淚與血混在一起。

“諂言惑主之徒。”

“若是明君,豈能被惑?”

鬆羲複睜眼看他。

程筠神情冷漠,眸底晦暗難明。

“今日承陽侯府精兵埋伏在郊廟四周,隻要太子舉起虎符,即能一呼百應,殺至宮中,逼楊晟退位讓賢。昨夜我進宮,的確告訴了楊晟太子與承陽侯府勾結一事,那是為了逼他下定決心,皇上給我暗旨讓我在緊要關頭誅殺太子……”

說到此處,鬆羲瞪圓了眼。

“……我給錦衣衛的指令卻是,保護太子。”程筠緩緩抬眸,眼中情緒翻湧,似風暴聚集,“若太子令兵殺我,我絕不逃,以我人頭祭旗,助北朝百姓迎來新君。”

鬆羲震驚地說不出話來,不禁後退半步,抹了抹臉上的血,盯著麵前這個年輕人看。

“……你說什麼?你怎麼可能是如此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