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辭眨了眨眼睛,看向謝岐的眼中染得儘是笑意:“是啊,謝小爺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阿辭,這小螃蟹怎麼這麼快就變紅了,你是給它喝了多少茶水?”
謝岐落座在茶案的對麵,饒有興致的拿茶筆去戳案上的小螃蟹。
小螃蟹被戳的翻了個身,宋辭又將它扶正回來。她開口,聲音不自覺放軟了:“謝岐,我們今天去哪裡啊?”
少年神色奕奕:“椋東街有家酒樓,淮揚菜是一絕,今日我們去嘗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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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京都城裡淮揚菜做的最好的,除去宮牆裡的禦膳房,便要數椋東街的醉鄉樓。莫說節慶日子要提前半月約著排隊,平日裡也是一座難求。
二樓的雅間內,身著錦衣華服的富家公子們推杯換盞,自成一番觥籌交錯。
富家公子圍坐雅間,言語談論的卻非風雅事。
酒過一巡,一人神神秘秘的開了口:“你們可都見過了相府那位從清州來的二小姐,前些日子機緣巧合,得在懷安寺一見,彆說,那個身段樣貌,就是與相府那位大小姐相比也差不到哪兒去。”
聞言,另一人打趣道:“當真?我隻知宋家大小姐早該是欽定的太子妃,天潢貴胄,遠不是常人敢肖想的。”
另有人附和,話語間卻無不存惋惜之意:“你彆說,幾日前我還真在宴槿坊見過這個二小姐,不過聽聞她性子頑劣還惡疾纏身,實非是值得娶回家的良伴。”
話音才落,坐在主位上的人‘哧’了一聲。
主位上做東的,是紀少卿家的二公子,好巧不巧,正是一月前在茶館,被宋辭用白釉茶杯砸了頭的那位登徒子。
紀二公子在外被捧得慣了,此時酒桌上拿著威風,正是義憤填膺:“說的就是,好看有什麼用,性子頑劣,娶回家也多半是個禍害。”
說著,一杯酒下肚,紀思承將身子懶懶向後一靠,像是還不滿意似的,又拿指尖敲了敲桌沿,一臉輕蔑的笑道:“再說了,病秧子一個,你敢與她言嫁娶?真招惹上身,十有八九再被過了病氣。”
話音才落,本一直熱鬨著的場子卻頃刻間冷了下去,空餘清酒倒在盞中的聲響,瞬而又歸於無聲。
紀思承隻覺得肩上一沉,一柄劍鞘未脫的長劍無端壓在頸側。
作擋在隔間外的木質長屏被掃在一邊,少年立在長屏前,身形如鬆,挺拔清瘦。
窗欞投進的三分驕陽色將少年的周身映亮,隻見他的長發高束成馬尾,一條蹀躞扣在腰間,腕上是皮質護腕,其上白玉瑩瑩,泛著的光卻發冷。
他手持長劍睨著紀思承,目光冷寒。
見人啞口,少年抬了抬腕,信步落座在長桌一端。
長劍‘砰’的一聲砸上桌沿,瓷盤相撞發出窸窣聲響,他卻像沒事人似的,慢條斯理的拎了酒壺,給眼前的空盞滿上一杯酒。
“怎麼我一來就都停下了?說你們的,我在這聽著。”
雅間內鴉雀無聲。
少年狀若不解,放下才拿到嘴邊的酒盞:“說啊,怎麼不繼續說了?”
“是……世子爺……”
旁側人不喚這一聲還好,此言一出,話語還未落地,長劍出鞘。
酒盞瓷壺叮呤咣啷的碎了一地,桌緣撞上一角的矮木架,其上的青瓷花瓶也未能幸免。
清酒淋了紀思承滿身,一群富家子弟見狀卻都不敢上前,一個個戰戰兢兢,鵪鶉似的抖著身子縮在一旁。
琅廣侯府的小世子謝岐自清州來,才到京都才一月,架卻已打了四五起,五日前才將李尚書家的公子綁上樹,昨日又將高司業家公子的胳膊敲脫了臼。
父親是一力輔佐聖上登基的琅廣侯,母親是將門之女,祖母與當今太後同出一族,過去時候又關係甚篤,謝岐是家中獨子,雖然生在地界偏遠的清州,卻是個名副其實養在金玉窩裡的小紈絝,來了京都城也不耽誤人橫著走。
“看來酒喝的不夠多,還能認得出小爺我是誰呢。”
長劍一掃,桌上物什儘數空了,世子爺視若無睹,一手持長劍一手端杯盞,慢悠悠起身。
謝岐的眼睛生得漂亮,瞳仁漆黑,眼尾輕揚,神色雖然冷著,卻帶著些漫不經心的鬆散,此時也渾不在意似的。
好像眼前人不過是他盞中的一捧酒,隨時都能連杯盞一起碎到地上。
謝岐往紀思承麵前踱了幾步,一腳踏上矮桌,長劍伸著去抬人的下巴;“剛才說的話,再給我重複一遍?”
“謝時越!”
眼見著長劍就要將紀思承的脖頸劃出個血口子,一聲清淩淩的喚硬是將謝小世子的動作阻了回去。
少女一襲織錦裙,裙裾上還繡了大片的海棠花,她一身衣衫穿的厚重,身形卻被襯得愈發單薄,五官明豔灼若芙蕖,一雙眼更是亮如星子。
隻是她未施粉黛,也未塗口脂,唇色看起來蒼白的不像話。
“阿,阿辭。”
謝岐持劍的手頓了頓,腳也從桌上放了下來,在少女的目光下小心翼翼的將酒盞藏到身後,“你怎麼過來了?”
宋辭的目光在謝岐和紀思承之間轉了個圈,上前幾步,抬手攔下謝岐架在人脖子上的長劍,又從謝岐手中拿過他藏在身後的酒盞。
清酒在盞中晃了晃,最終還是落在了紀二公子的臉上。
謝小世子這才重新生龍活虎了起來。
“去,給宋姑娘磕頭認錯。”
見紀思承還有猶豫,謝岐一劍鞘抽在人的屁股上:“磨蹭什麼呢,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