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岐低垂著眼,半晌,支支吾吾的開口:“爹,我才來京都一月餘,兩地相隔千裡遠,來一次實屬不易……”
“行了。”
話未說完便被謝聽淮打斷了,“你啊,少跟你老子耍貧嘴,當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我早知道你想留在京都。我已安排好,等到你傷勢好些,便可以再到國子監去了。”
“靖中先生兩天前也到了京都,盛家請他不去,人就落腳在京郊的南鬆苑,你若想去,我也可為你打點一二。”
謝岐看向坐在對麵的謝聽淮。
當年謝聽淮上繳半數兵權,遠赴清州後才有了謝岐,可好景不長,母親辭世,便隻剩下了父親一人獨自將他養大。
母親不在的這些年,父親雖一直待他嚴苛,卻從來都尊重他的選擇。
想到這裡,謝岐的聲音有些悶悶的:“我知道了,爹。”
“你知道個屁。”
謝聽淮少見他乖巧,卻還是胡子一吹,“此次我前來京都拜見聖上,聖上未在明麵收繳兵權,卻命我調兵幫襯遠戍越州的鄭將軍,分派一些兵力到越州。他能作出此舉,想是朝堂上黨爭愈發激烈,更是說明對謝家的忌憚又深了幾分。”
“你在京都,切記萬不可結黨,更不要參與朝堂紛爭,少衝動行事,少與人爭執,少與皇家人打些交道。”
一連聽了老爹好幾個‘少’字,謝岐連連應聲:“是是是,我都知道了,謹記爹的教誨。”
謝聽淮瞪眼睛:“你少嫌你爹囉嗦。”
謝岐沉默了一會兒,眼睫低斂下去,聲音也跟著低了下來。
他的聲音很輕,甚至在室內也有些含糊的叫人聽不清楚,可饒是如此,謝聽淮還是準確的捕捉到了他的聲音。
“爹,謝謝您。”
話一入耳,謝聽淮緊了緊嗓子,神色反而有些不自在。
“好了。”
他假裝沒聽到,“婉玉去的早,我也隻你這麼一個混蛋小子。爹不求你能有什麼鴻鵠之誌,更不指望你將謝家如何發揚光大,隻盼著你少給我惹禍就好。”
--
春典將近,京都一派熱鬨。
長街上的商鋪都提早挑起角燈,唯有鸞景閣立在最繁華的長街儘頭,丁點新裝粉飾也不添。
宋辭換了錦衣,將發髻仔仔細細梳過,想了想,又簪上幾隻墜了珠子的步搖。
她帶了首飾,腰佩也掛得齊全,一身琳琅金飾,隨著步子走動搖曳,在陽光下閃出浮躍的光。
鸞景閣是京都最大的富貴場,僅僅踏過門檻就要以千金作墊。
宋辭走進去,旁側立刻有小廝上前阻攔,她隨手朝那人手中塞了一枚金錠子。
走進去後,裡麵走來一位姑娘相迎。
“姑娘是想在此,還是想去樓上的雅間?”
鸞景閣內的一層儘作了散客玩樂交際之地,二層隔作雅間,開有可向下探看的小窗,若想登上階梯,隻能再擲千金。
至於常年不開放的三層……據說三層的階梯還未有人摸到過。
能在京都城這樣的地方多年屹立不倒,關於鸞景閣的傳言自然是五花八門。
有傳言說,此處是京都城中某位世家大族所建,背倚皇家,也有傳言乾脆說,此處就是皇室人所建,專為與各個世家子結交,是安插在京都城內最大的情報網。
宋辭雖來京都時間不長,卻總覺得事實遠不如傳言所說。
說鸞景閣是情報網不假,可若是世家所建,老板早該被人查了個乾淨,不可能到現在都無人知曉。
若說它歸屬皇家倒不是沒有可能,隻是如此規模,無論和哪位皇親挨上邊,坐在金鑾殿上的那位恐怕第一個不容。
不過宋辭來此卻並不為與世家打交道。
她笑吟吟的,朝那女子手中塞了一隻玉鐲子:“姐姐辛勞,我是來找人的。”
女子也笑著,不動聲色的將那隻玉鐲子推回去:“辛勞談不上,不知姑娘想找的,是誰家的人?”
宋辭重將玉鐲收回袖裡,腳步一轉,便要往樓上邁去:“我來找你們管事的,做筆生意。”
女子當即攔下她,聲音也壓低了幾分:“不知姑娘手中是什麼樣的買賣?”
宋辭依舊彎著眉眼:“不知宮牆裡的買賣,姐姐可能做得了主?。”
女子聞言,當即神色一凜,片刻又恢複如常:“姑娘還請隨我來。”
宋辭隨女子走進二層靠內的廂房。
珠簾掀起,再繞過屏風,裡麵是一間茶室,陳設講究,背後是橫鋪的一卷山水圖。
畫上山水跌宕昭彰,延綿至畫卷尾端,自有一番磅礴之氣。
座上女子覆了麵紗,一雙眼睛生得極好看,掀著眼皮朝宋辭這邊望了一眼。
茶案上放的卻是酒壺,女子見宋辭落座,為其杯盞中添了酒,聲音也輕柔柔的:“姑娘,請。”
宋辭不動那酒盞,仍開口道:“多謝。”
“久聞鸞景閣盛名,今日前來叨擾,想請老板您放一個消息,讓這消息儘快傳到宮牆裡去。”
女子拿手肘支著頭,衣袖自腕上滑下,露出一截瑩白的手臂來:“姑娘請說說看?”
宋辭直截了當:“兩日前,相府大小姐傳回家信,元法寺祈福已得圓滿。春典後便會自原安歸來,如期與太子殿下訂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