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融融,黝黑的天幕上綴滿了繁星,月亮懸在天上,放出皎潔的光芒,闕都城外的一座破廟之中,歐陽澤正倚在破廟中的柱子上,抱著一支雞腿津津有味地啃著。
古廟的牆壁斑駁了,瓦楞上也長滿了爬山虎和蒿草,殿宇歪斜,旁有斷闔,廟門之上的漆已經脫落,露出深褐色的原木,楚洋正在這裡焦急地搓著手。
“哎!我說。”歐陽澤塞著滿嘴的雞腿囫圇道:“你被你主子傳染了是吧?有點子什麼事兒就開始滿地轉悠。”
楚洋身形一頓,心底裡白了他好幾眼,道:“我是擔心公子,裴煜也還沒回來。”
“有什麼好擔心的......”
話音未落,門外傳來略有些拖遝的腳步聲,楚洋下意識地提高了警惕,待看清來人麵容,才鬆了一口氣。
“公子!”楚洋疾步上前扶住麵色有些憔悴的蘇曦和,“您怎麼了?”
“沒事。”蘇曦和擺擺手,“走得有些久,累著了。”
歐陽澤看著他坐下,從懷中掏出幾個紙包遞給他,“叫你彆去吧,自個兒能走幾步路不知道啊,呐,這都是給你的。”
蘇曦和一個個接過打開,裡麵全是各式各樣的點心吃食,還有一個大雞腿,油光鋥亮的。
蘇曦和不免失笑道:“你這哪兒來的?”
歐陽澤抹了一下同樣泛著油光的嘴唇,“出去買的呀,說到底啊,我還是最喜歡咱們闕都的吃食。”
他雙眼泛著亮光,語氣也興奮了起來,“我去了闕都最有名的酒樓,裡頭觥籌交錯美女如雲,當真是人間仙境一般,比咱們清樓還要富麗堂皇呀,你......”歐陽澤頓了頓,自知失言,輕咳一聲繼續道:“你快嘗嘗。”
蘇曦和默然一笑,挑了一個最為精致的點心,慢慢吃著。
空氣有一瞬間的凝滯,楚洋見狀,及時解圍道:“歐陽先生,你對公子可真好,若不是公子回來了,你這還打算藏到什麼時候去?我還餓著呢。”
歐陽澤見有台階便急忙順了下來,忙賠笑道:“我這不是渾忘了嘛,吃吃吃,都吃。”
蘇曦和強壓下心中如波濤般迭起的痛意,閉了閉眼,微笑著拿起吃的遞給楚洋,又對歐陽澤道:“不是叫你彆出去?你又不會武功,彆叫人傷了你。”
“額......”歐陽澤默默吃著雞腿,喃喃道:“你們都出去了,就我一個人呆在這兒,真沒意思,不過!”他豎起食指,一臉神秘道:“我出去一趟,可不隻是為了買吃的.......”
“你又打聽到什麼了?隻怕身敗名裂的人不少吧?”蘇曦和接過楚洋遞來的水,慢悠悠地截斷了他的話頭。
“你怎麼知道?”歐陽澤隻驚異了一瞬,旋即又喜滋滋地道:“我為了不惹眼,今兒就隻去了三個地方,一個酒樓,一個賭坊,還有一個若夢閣。”
“若夢閣?”蘇曦和看著身邊的楚洋瞬間紅了臉不說,還默默地朝著自己身邊挪了挪,豁然明白了,強忍著笑意道:“然後呢?”
“然後......你倆這是什麼表情啊!”歐陽澤一臉忿忿,“我這還不是為了他,為了皇上嘛!打探消息最好的地方就是酒樓、賭坊和妓院。”
“哦~”蘇曦和戲謔道:“這麼說,是皇兄叫你去吃賭狎妓的?”
“去!胡說什麼!”歐陽澤錘了他一下,幽怨道:“彆打岔!”
蘇曦和這才收住笑意,靜靜聽歐陽澤說著今天的所見所聞。
由於蘇曦和常年不在闕都,很多事情他全然不知,歐陽澤從小也是在天霜閣的時間更多一些,身為暗衛的楚洋和裴煜就更不用說了,出了暗衛訓練營的門就跟著蘇曦和去了雍都,也是什麼都不甚清楚。
蘇曦和喬裝去找了葉丞相,請他想法子帶他進了宮一趟,又讓楚洋去查之前在客棧刺殺他們的人,未免歐陽澤受連累,便叫他守在廟中,卻不想他另辟蹊徑,竟也打聽到了不少消息。
原來皇後與純妃不睦已久,各自身後的母家也是勢如水火。皇後雖是發妻,但是先太後為了穩住皇帝的位置所定,皇帝待她也還算親厚,而純妃雖是武將之女,但卻是皇上親選。聽說是在秋獵場上一箭射穿了兩隻麻雀,自此便成為了皇上的寵妃。皇上更是將她的父親連連擢升,如今已是威震一方的大將軍,在朝中的勢力也是日益壯大。
先帝蘇啟桓治政一向嚴苛,殺伐果斷、不留情麵,鐵腕之下人人驚懼。雖不能算是暴政,朝堂之上也從無結黨亂政之事,但為官之人無一不懼怕皇帝的威勢,人人自危,皆安分守己,獨善其身。
新帝蘇曦哲以“仁”治國、以“法”立政,推行各項撫民惠民利民之策,深受百姓愛戴,但先帝留下的舊臣不少,因而新政的實施也是舉步維艱。
好在皇帝雖宅心仁厚但並不是懦弱難當,頂著老臣們撂挑子的巨大壓力之下,依舊推行新政,雷厲風行。五年不到,便將璃國治理的井井有條,百姓安居樂業,朝政清明,開放科舉製度,科舉不再僅限於讀書人家,即便是商賈或奴籍,若真有治世之能的同樣可以參加科舉,為自己博一條出路。
皇帝開放了璃國邊境,與其餘各國展開互市交易,派遣使臣前往各國了解風土人情,還盛情邀請各國臣民前往璃國風景秀麗之處遊玩,進行文化融合,取其精華,棄其糟粕。招攬各處能人異士,研究各類奇門遁甲,慢慢也成為了五國十四州中首屈一指的大國。
可先帝的有些老臣在朝中的勢力根深蒂固,難以撼動,皇帝縱然仁厚也是天子之尊,每每被老臣們逼迫總是氣憤難當,心力交瘁。可即便再生氣,也不能不顧天下人之口,所以皇帝便慢慢提拔武將,以便相互製衡。
純妃的父親承宣候便是在這個時候提拔上來的,原本也是自先帝起就功勳卓著的功臣,後來駐守邊境,鮮嶼多次進犯,那時的承宣候帶著麾下幾名副將奮勇殺敵,次次將鮮嶼打的落荒而逃。
皇帝念其功績,特賜封一品承宣候,世襲罔替,長子封為世子,而長女,就在皇帝為承宣候慶賀的宴會上,被封為了純嬪。如此,承宣候樂陽劉氏一族興起,帶領眾多武將逐步高升,加之皇帝熱衷製造各類武器,是以文官的地位漸漸低了下去。
葉丞相為三朝元老,又曾為太子太傅,一向德高望重,皇帝對其總是禮敬有加,待他的女兒皇後也是十分親厚。皇帝在葉丞相的建議下,也不曾薄待文臣,武將們也都兢兢業業,互相製衡著,朝政也算清明。
可這一切都在純嬪產下皇長子後開始發生了改變。
彼時皇後小產後不久,皇帝本就傷心難耐,而純嬪的身孕無疑是對皇帝最好的安慰。
皇帝歡喜瘋了,下旨晉了純嬪為妃,厚賞了承宣候一族,更是要越了祖製大赦天下。朝臣們連連勸阻,皇帝是充耳不聞,執意如此,連後來的嫡子出生,他都沒有這樣做過。最後還是純妃自己說恩賞已經很重了,若再多怕折了孩子的福氣,這才作罷。
一時間劉氏一族的地位水漲船高,上趕著巴結的人更是數不勝數,承宣候起先不屑一顧,時間長了,也漸漸迷失在了眾人的奉承中。開始還隻是搶奪農田、屋舍等小事,可後來不止承宣候自己,就連世子都開始強搶民女、燒殺搶掠、無惡不作,遠在樂陽的劉氏一族仗著侯爺親戚的身份,更是在其他州縣作惡多端,甚至還聯合承宣候做起了買賣官爵之事。
可即便彈劾的折子已經要將皇帝埋進去了,皇上卻仿佛瞧不見一般,對承宣候一族並未做任何處置,若事態過於嚴重了,也是不痛不癢地申飭幾句,再多也就是罰俸便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