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林中水汽未散,霧氣彌漫著,枝椏花葉上都掛著一層薄薄的泛著紅光的水珠,折射著林中的漫天火光陣陣。
裝作客棧掌櫃及夥計的一行人將燒著的火把高高拋入被大火包圍著的樓宇之中,聽著燃燒木梁發出的吱呀聲響以及裡麵人驚慌失措、痛苦絕望的哭喊聲仰天狂笑。
“我呸!還是影衛呢,還不是被咱們的迷煙暈的昏天黑地的!”
“就他那兩下子,嚇唬得住誰呀!看老子一把火廢了他們!”
幾人肆意辱罵嘲笑著樓中掙紮求生的幾人,直到那寫著“風約住”的牌匾燃著火光“哐啷”一聲砸在地上,將裡麵求救的人聲漸漸淹沒,他們才急急策馬而去。
火勢漸大,原本就年久失修的客棧根本經不起一場大火的摧殘,因著晨間露水未歇,潮濕的木頭在灼燒中冒出陣陣黑煙,漫山遍野。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客棧旁原本鬱鬱蔥蔥的樹木也沒能逃過一劫,氤氳漸濃,晨風帶著點點星火掠過,猝然之間整片樹林都被埋在這場大火之中。
黑雲懷揣著雷雨霎時間鋪天蓋地而來,大雨陡然間傾盆而下,將瘋狂蔓延的火光逐漸壓製下去,隻剩漫山遍野的黑煙滾滾。
半個時辰後,雨勢漸小,煙霧也漫漫散開,隻剩些許灰黑色的煙霧依舊彌漫繚繞著。
“這群畜生!”楚洋和裴煜奮力推開頂上蓋著的浸過水的木板,罵道:“還真放火啊!”
裴煜推開沾滿泥濘的木板,率先從地窖裡跳了出去,伸手將楚徽音拉了上來後轉身去扶歐陽澤。
“就是說啊。”楚徽音拍拍自己滿身的塵土,心有戚戚道:“還好有這麼個地窖,否則咱們還不得被燒成黑炭啊。”
歐陽澤站穩身子,環顧四周,長出一口氣,頗為惋惜道:“可惜了這間客棧,幾十年的老店了,竟就這麼毀了。”他看了看身後滿臉黑灰,不停地咳嗽的蘇曦和,關切道:“你怎麼樣?還好吧?”
蘇曦和咳得漲紅了臉,費力擺擺手道:“我沒事,隻是被煙嗆著了。”
楚洋為他輕拍後背,唏噓道:“還好歐陽先生機警,否則咱們死無葬身之地。”
歐陽澤抬手搭上蘇曦和的脈搏,“我也是曾在這兒住過幾次,幫掌櫃的看過病,算是互相熟悉,知道這兒有個儲藏蔬菜瓜果的地窖,你們公子才是神仙,算準了要下雨。”他的眼睛掃過這烏黑的一片,“不過現在看來,原本的掌櫃怕是凶多吉少。”
蘇曦和好不容易收住咳嗽,手撫在胸口,大口呼吸著,試圖平靜下來,“此地不宜久留,咱們還是快些走吧。”
“走?”歐陽澤抹了一把臉上掛著的些許雨水,雙手一攤,無奈道:“馬也跑了,車也沒了,這荒郊野嶺的,往哪兒走?”
蘇曦和仰望著微微泛紅的天際,“這兒離天霜閣不遠。”又吩咐裴煜道:“你和楚洋腳程快,先回去帶人來接應,我們先隱起來等你們。”
“是!”裴煜和楚洋答應著去了。
歐陽澤見蘇曦和的脈象還算平穩,一腳踢開地上焦黑的木塊,扶著他緩緩走著:“這些人怕也是臨時設伏,不清楚店內陳設,否則咱們也不能全身而退。”
蘇曦和深以為然,但看著原先翠綠的山澗如今黑乎乎一片,難免心裡不暢快。
他轉首看向一旁沉默不言的楚徽音,柔聲道:“徽音?你沒事吧?可是嚇著了?”
楚徽音似才回過神兒來,愣了一瞬又笑道:“多謝公子關心,屬下沒事。”她低頭像是在思索著什麼,躊躇著道:“隻是......屬下覺得奇怪,他們既然想要至咱們於死地,竟然不會確認死了以後再離開麼?”
蘇曦和目光中流露出讚賞之色,“有很多可能,或許昨夜他們的是皇後指使一說是假的,那我若死了,正好嫁禍皇後;我若沒死,也隻會憎恨皇後。或者他們招認的是真的,那麼我死了,皇後的嫡子自然沒了一個威脅,我若沒死,也可借此探一探虛實。”
歐陽澤若有所思道:“可起先在青瑤山的刺殺陛下說是純妃因陛下有意冊封皇太弟一時糊塗而為之,那這次在你看來,是皇後還是純妃?”
蘇曦和眸光深深,神情恍惚道:“我與皇後不甚熟絡,純妃更是未曾謀麵,但在我的記憶裡,皇後一向寬厚仁愛,對我也是關懷備至。”他眼中光芒閃爍,“可話又說回來了,人不可貌相,當麵笑臉背後刀子的事兒見得還少麼?如今皇兄病重,多方勢力蠢蠢欲動,因著之前立皇太弟的旨意,那些妄想著登臨龍座的人第一個就想要我死,如今死了也好,免了多少禍患。”
歐陽澤睨他一眼,“又說這喪氣話。”
“不是喪氣話。”蘇曦和淡然道:“若那些人傳回去是我已經死了話,宮裡的自然放鬆警惕;若傳回去的是我沒死的話,打草驚了蛇,怕也得消停一陣兒。”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現如今該當如何?”
“如此一來,倒好辦許多了。”蘇曦和仰望著山間,眸中透著一絲堅定,“此處離闕都應還有四五日的路程,馬車太慢了,咱們需得儘快趕回去了。”
雨勢已停,樹葉上的水滴下滑墜落,發出陣陣寂寥而恐懼的聲音,雨勢迅疾而來,又匆匆離去,隻餘洗過的山水和空寂的餘音。
隨著路上的樹林由潮濕趨向和暖,就再也沒有見過雨點,一縷縷柔和的光輝如輕紗一般包圍著皇城。
闕都的氣候比蕪國一帶不知道要好多少,滿城的廣玉蘭花如雲般開放,綻滿了枝頭。葉影被日光揉碎,斑駁成了滿地的琉璃。一束束橘色的柔光探過指尖,溫暖著心尖。
不同於雍都重重宮牆的莊嚴肅穆,亦可說是壓抑昏暗,闕都的宮苑卻是一派江南景象,卻又不失大國風範。
皇宮裡碧樹瓊林、傑閣高聳、玉宇瑤階,幾座緊要的宮殿都是由白玉砌成,巍峨的簷口上雕刻著各式各樣的仙獸神人,白玉雕龍,琉璃作鳳,數百條長階具是白玉所砌,日光偶然滑過,流光溢彩,閃爍著醉人的光芒,神聖又莊嚴。
行宮雲嵐禦園更是一派仙界景象,群山環繞,山水相攜,遠眺望去,如在畫中,但見草木葳蕤、花團錦簇,亭台樓閣如雲,假山奇石羅列。園內芳草萋萋,落英繽紛,玉階丹樨。蜿蜒小徑隨行,樹下花草叢生,漫步於綠蔭□□中,隻聽清泉潺潺,奇葩異木間傳處陣陣鶯雀啼鳴,教人身心俱醉。
民間多有傳聞,皇上光風霽月,氣度高華,親畫圖紙造就的雲嵐禦園恍若仙境,皇上也是天上的仙人下凡。
皇上每每聽了不過置之一笑,“氣度高華如山巔雲?”他搖頭淒笑:“萬人之上也是無人之巔呐。”
誠如此時,他一個人靜靜地躺在重熙殿龍榻之上,憔悴的麵容透著些許溫潤,雙眸緊閉,原本紅潤的麵龐白中泛青,細長乾枯的雙手交疊著置於身前,雖蓋著精致華美的錦緞,卻依舊毫無生氣。
外間的爐火上坐著一壺壺提神吊命,補身固元的藥,隨著一縷縷熱氣,藥味滿屋彌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