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聰明。”黎淵不屑道：“彆顧左右而言他，我問的是你怎麼知道我的傷是自己弄得？”

“歐陽在給您看診後給我回話……滿城……皆知將軍是被……抬回來的。可歐陽診完……卻發現將軍的傷沒有毒，也……沒有很深，何至於……需要抬著回來。歐陽……並不敢妄言，我也隻是猜測……如今看來，在下可是……猜對了？”蘇曦和被他掐的快喘不上氣來。

“哼！”黎淵唇邊浮起一絲淡得難以察覺的笑意，“潤王殿下果然聰穎，運籌帷幄。”

蘇曦和表情凝住，他長歎一聲，整個人透露出一股深邃的滄桑與悲涼。

這一抹神色被黎淵捕捉到，他放開蘇曦和，氣定神閒地道：“怎麼？不喜歡這個稱呼？那喜歡什麼？顧琛？還是蘇憬琛？”

蘇曦和垂下眼簾，情緒複雜，眸中湧起一抹悲愴，他凝視著黎淵，幽幽地道：“憬彼淮夷，來獻其琛。將軍，您還記得麼？”

“記得！”黎淵坐直身軀，語氣冰冷而疏離，“可那時我不知道，你是璃國質子，更不知道這個質子搖身一變成了大人物，這麼能耐，怎麼？是璃國容不下你了？還是你想在這雍都城做些什麼？”

“是，我曾經是璃國質子，現在不可否認也是璃國的王爺。”蘇曦和眼中悲涼之意甚篤。

他忍痛起身，嗓間似有嗚咽之聲，“可是將軍，您查來查去，我為質十年，而後返回這裡也兩年多，將軍可查到我在雍都害過誰嗎？”

黎淵身軀顫了一顫，依舊冷聲道：“潤王殿下、清樓掌櫃、天霜閣少閣主，若是真想做些什麼，瞞些什麼，怕也不難。”

“是啊，將軍說的是，若是真的有心欺瞞，如何還能讓將軍查的這麼清楚，當真是我失算了。”蘇曦和目光漠然地看向遠方，臉上的神色稍帶痛楚。

蘇曦和自嘲地笑笑，緩緩挪下床，拱手卻步，行了一個告退之禮，未發一言，轉身離開了。

黎淵緊繃著一張臉，俊朗的臉龐顯得愈發陰沉，眉頭緊蹙，眼神冷厲，身形麻木著，似有雕塑般的凝滯之態。

漸漸地，一切都好像平靜下來，他的臉上隻剩一抹深刻的思慮之色。

————————————

傍晚的微風總是舒服愜意的，可馬車上的蘇曦和卻眉頭緊鎖、心如刀絞。

他頭靠在馬車壁上，身軀隨著馬車晃動而輕微搖擺著。

他悻悻地對馬車外駕車的楚洋道：“楚洋，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我是不是就不該回來？黎淵他……他好像並沒有什麼需要我助力的地方。本就是兩個國家的人，身份特殊，本不該有所交集的。”他懊惱地將手插入發中，瑟縮在馬車角落裡。

楚洋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隻能邊駕車邊回頭輕聲撫慰道：“公子，你彆想太多了，黎將軍總有一天會明白的。”

“不，他是一個將軍，這個國家是他和他父親多年來舍命護下來的，他不會看著一個彆國的細作在他們的都城遊刃有餘，風生水起。”

蘇曦和緊緊閉上了眼睛，深深呼吸著，可縱然他努力克製即將流下的眼淚，卻無法克製自己搖搖欲墜的意誌。

“公子，黎將軍總有一天會知道真相，知道您是為了他。您身子才好，可彆再傷神了……那個……懷王今兒來信了，您……要聽麼？”

楚洋在外小心翼翼地試探道。

蘇曦和努力穩住心神，緩緩從角落裡出來，坐在馬車上的桌子旁，撐著儘量讓自己冷靜下來。

“聽，你說吧。”

得到肯定的回答，聽著蘇曦和語氣還算平緩，楚洋才敢緩緩開口道：“懷王殿下說公子的主意甚好，隻怕趕不及，又怕太過顯眼惹他人側目，問公子，是否有兩全之法？”

蘇曦和思索一陣，道：“你回懷王，就說趕不及也不要緊，就是要晚兩天才最佳，且時日還長，叫他莫急，先彆管那些，園子裡的事要緊，先等過了中秋再急不遲，我自會讓皇上對他刮目相看，也不會讓他惹了眾怒。”

楚洋應聲答是。

回到清樓，都傍晚了，這裡依舊歡歌笑語，叫人流連忘返。

蘇曦和自側門回到自己的閣樓，鬆了發束，烏黑的長發如盛開的潑墨牡丹。

他將發絲掠至耳後，坐在那把七弦古琴前，十指在琴弦上來回撥動，悠長的聲音瞬間傾瀉而出，好似一汪清泉潺潺流淌，又仿佛是林間鳥兒的呢喃，一折連著三歎，是一曲?秋葉照茅亭?①。

楚洋端了清淡吃食上來，放在案幾上，凝神聽了一瞬，便開口勸到：“公子，彆彈了，這?秋葉照茅廬》乃是取意萬籟之鹹寂，孤秋之明月，多悲涼啊，這盛夏都城熱鬨非凡，您這……”

“嗬……”蘇曦和停了手，看楚洋似有話要說，便起身走到桌前坐下，端起清粥嘗了一口道：“怎麼了？”

楚洋正色道：“公子，裴煜來了。”

“讓他進來吧。”

“是。”楚洋應聲出去。

須臾，那名喚裴煜的暗衛進來，單膝跪倒拱手道：“公子。”

“起來吧，什麼事？”

“屬下應公子吩咐去查了，太子在準備的是宮中百位繡娘繡的卐字福壽被，賢王要準備的是百位百歲老人所書百壽圖，明王準備在隆壽節當天天降祥瑞，在隆壽節當天從北崇山挖出巨石，上有天然形成萬壽二字，襄郡王備的是一個羊脂玉玉枕，其餘並無出挑之物。”

“嗬，都是些俗物。”蘇曦和嗤笑一聲。

裴煜一愣，“公子？可這些賀禮都算是很隆重，很有心意了，咱們隻是重新修飾宮內的地方，不像他們的那麼貴重……能成麼？”

蘇曦和瞥他一眼，“是麼？都很隆重啊，那咱們就看看，最終誰能拔得頭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