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卿聊什麼呢這麼熱鬨,給朕也說說?”聲音渾厚,中氣十足,不怒自威。
眾人都撩袍跪下去,“請皇上聖躬安。”請安聲響徹雲霄。
皇帝擺擺手,和顏悅色道:“坐坐坐,今兒中秋家宴,眾卿同樂,不必拘束。”
眾人應聲落座。
龍坐之上,玄色長袍上繡著滄海龍騰圖案,袍角那洶湧的金色波濤下,衣袖微微飄起,飛揚的長眉微挑,黑如墨玉般的眼眸閃爍著和煦的光彩,似在找什麼。
“淵兒來了?來來來,到朕跟前來,朕看看,你好些了沒有啊?”皇帝語帶關切。
黎淵應聲闊步上前跪倒俯身,正氣凜然道:“微臣黎淵特蒙皇恩在府療養,如今已大好,特來向陛下請安。”
“好好好,快起來吧,聽說你最近去看望你母親了?怎麼樣啊?身體可還康健?”皇帝繼續問道。
黎淵站起身,拱手答道:“是,微臣去看過,母親尚且還算安好,謝陛下關心。”
“跟朕客氣什麼,對了,之前朕說過等你好了給你晉封的,今兒正好。你呀,總是不願用你父親的名號,現在要晉封你,破例給你重啟一個封號,但是府名必須得改了啊,可不能再任性了,你這一晉就是三品了,不能沒規矩了。”
雖是責怪的語氣,但聽著倒像是親近的長輩在嗔怪疼愛的小輩。
這三品的官在皇帝的語氣裡仿佛隻是隨意給了一樣東西。
黎淵複又跪倒,誠懇道:“陛下,微臣經驗尚淺,無才無能,不敢忝居三品,望陛下三思。”
皇帝語氣微重:“你這孩子,說什麼呢,你年少跟隨父親四處征戰,北疆一戰大獲全勝,怎能算是經驗尚淺,聽話,這是你該得的。”
如此,再推脫必然會惹怒皇上,黎淵隻能磕頭謝恩。
皇帝聲遠氣弘:“晉淩威將軍府黎淵,正三品雲恪大將軍,掌皇城守衛墨羽軍。”
“臣黎淵,多謝陛下隆恩!”
身側一片嘩然,三品已是高階武官,破例另賜封號,且給了掌管墨羽軍的權利,墨羽掌宮城戍衛,且直屬皇帝一人管轄,不受兵部掣肘。
這是多少武將夢寐以求的官職,黎淵才多大,這般重賜,當真是讓人恨得牙癢癢。
黎淵也感受到了座下各位不善的目光,可他有什麼法子?
這一晉封,他得上朝參事,得一直待在雍都。他到巴不得不要這晉封,就在北疆一輩子做個四品將軍,逍遙自在。
這道旨意,無疑是將他推到風口浪尖,成為眾矢之的,黎淵無奈的閉了閉眼,隻覺得疲累,連宴會後期的眾人虛情假意的奉承都無力的敷衍著。
他神色鬱鬱,沒有注意到一道狠厲的目光正灼灼得盯著他,久久不能平靜。
明鏡般的月亮越升越高,漏出疏疏幾顆星,晚風像饕餮吞吃的聲音,蜿蜒在濃密的樹影裡,樹影被拉扯成各種扭曲的形狀。
黎淵緩步走著,大地的一切都籠罩在淒靜的月光下,隻是間或傳來一陣樹葉摩挲的細碎聲,似在回味宮宴上的熱鬨。
“將軍,您得了晉封,不高興麼?”慕晨隨在黎淵身後,小聲問道。
“有什麼可高興的。”黎淵抬起頭望著月空,長歎一口氣,心心念著的是天霜閣的蘇曦和。
不知他回到清樓沒有?身子是否安好?
“你家將軍,自然是更向往在北疆的日子了。這巍峨宮城,與外人看是天家富貴,與裡麵的人卻是暗影牢籠。”
從婆娑樹影中穿出一人,是懷王。
黎淵拱手,“懷王殿下。”
懷王打開他的手,莞爾笑道:“哎呀,就我們仨,彆整這些繁文縟節,沒意思。”
他胳膊搭在黎淵肩膀上,森森地笑道:“將軍似有不快?彆鬱悶了,走,咱們湖上喝酒去?反正你秋獵前才任職,今晚不醉不歸。”
黎淵正心煩意亂,也想喝杯酒,不禁笑道:“月朗星稀,浮光躍金。王爺好心思。”
懷王哈哈一笑,歪頭對慕晨道:“你也一起?”
慕晨呆住:“啊?我……”
話還沒說完,懷王就拽著他倆往湖邊走去。
“哎呀走吧,你怕他說你啊,沒事有我在,他不敢,走走走,有你我們就不用對影才能成三人了……”
這邊廂,蘇曦和已經回到了清樓,正坐在榻上翻看這懷王傳來的信,楚洋站在下首,垂手而立。
“季玄胤晉封黎淵為雲恪大將軍,還賜了墨羽軍,這招真是,一箭三雕。”蘇曦和看完信,冷冷笑道。
楚洋不明白,“這晉封是好事啊,怎麼……就……一箭三雕了?”
蘇曦和將看完的信放在蠟燭上方,信紙被跳動的火舌迅速吞沒了。
“他常年在外,如今回來,兵符交了,沒了軍隊,本來沒什麼好擔心的。可是黎淵這打了勝仗是事實,一直不給兵,也不晉封,說不過去啊。如今,皇上給了實權,不落人口實是其一,破格晉封,惹眾人不滿,好互相製衡是其二,賜了墨羽軍,讓他沒機會回北疆是其三,可不是一箭三雕?幾千人的墨羽軍比起幾萬人的北疆軍隊,哪個更讓人忌憚?”
楚洋恍然大悟,“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