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的一聲,憬園正屋桌上的茶水都被蘇曦和這憤怒的一拳震得蕩了出來。
“這個季玄胤!當真乾得出來!蕪國的人命是命,其他國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如此草菅人命!實在可惡!”
蘇曦和的內心逐漸顫栗,隱忍已久的憤恨頃刻間在身軀內沸騰起來,強悍而迅猛。
黎淵原也鐵青著臉,但看著蘇曦和氣得顫抖的身軀和錘在桌上泛紅的拳頭,又心疼起來,急忙起身上前握起他的手,嚴肅道:“彆動氣,沒必要為此傷了自己。”
蘇曦和聞言柔緩了一絲目光,由著黎淵輕柔地揉著他的手,狠聲道:“他居然想用璃國當墊背,還想把疫病傳播至五國十四州!如此喪儘天良,視人命如草芥!可配為一國之君?”
“是挺混賬的,我當時聽著都覺得驚心。”黎淵擔憂道:“現在該怎麼辦?此次是明王前去乾州,既答應了,自然會著手實施,若真如皇上的意,那璃國可就是眾矢之的了。”
“我當然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可是晉州已經封閉起來,但也不能保證全無遺漏,且本身就是由晉州先出現的疫病,倘若真染至他國,無論是不是季玄胤的陰謀,璃國本身也逃不開乾係了。”
蘇曦和扶額,隻覺得越想越亂,這些雜亂無章的問題,像一團亂麻似的堆在他腦子裡,糾結在一起,理不出個頭緒來。
“那就要想辦法,將其他各國對璃國的怨恨降到最低……”蘇曦和下垂的睫毛幾乎淹沒眼眸。
黎淵看著他一臉愁苦的模樣,聯想到皇帝的陰謀,就覺得怒不可遏,“為君者的一念之差害死了多少人!我在沙場拚命又救下了多少人!兩相比比,當真不知道我們圖些什麼!”
蘇曦和仿佛並沒有聽到黎淵的話,他的思緒正如瓜蔓般爬開,四散蔓延。
他不由自主地起身踱起步來,背著手,低著頭,思索著。
黎淵此時也顧不得眼暈了,他知道蘇曦和的愁苦,可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更不知道該怎麼勸他,也打內心希望他能有兩全的對策。
蘇曦和在轉了近半柱香的時間,他的思緒漸漸凝結,似乎越來越明澈,眼皮開幕一般倏地抬起,晶光的黑眼瞳驟然一亮。
他停下腳步,衝到門口急喚道:“楚洋!”
“屬下在。”楚洋自門外廊橋初而來,朗聲應著。
待到楚洋進了門,蘇曦和一把拽過他,低聲道:“你快去傳信到闕都,告訴皇兄,就說是我的意思。請他即刻傳信各國,將晉州疫病之事悉數告知,說嚴重些也無妨,還要給各國致歉,順便提起蕪國乾州已有人感染,請各國務必自衛或者各國支援都城……”
他頓了頓,思索了一瞬後,抓著楚洋袖子的手又緊了幾分,語氣也急了幾分,道:“傳信一定要快!一定要在明王到達乾州之前送到!”
“是!”楚洋瞧著他的神色就知道事關重大,忙不迭地去辦了。
“你是想先發製人?”黎淵看著楚洋出去後就愁眉不展的蘇曦和,猜到了他的用意。
“也不算全是吧,疫病出自晉州不假,可這不是人為能控製的,倘若皇兄早一步低三下四地告知,早一步致歉求救,就算以後其他國真有人不幸感染,也不至於將怨氣全數都撒在璃國的頭上,即便真想攻打,但皇兄已經先一步致歉,他們也不會師出有名。”蘇曦和回過身,拉過椅子坐下,手撐在扶手上,悵然道。
黎淵略略沉吟,眼中精光一輪,冷笑道:“且若其餘三國當真都染上疫病,都會自顧不暇,雖可能對璃國有些怨氣,但可能還真就都沒心思想什麼馬革裹屍的事了,咱們這位皇上還真是有先見之明。”
“季玄胤既然要做就一定不會手下留情。”蘇曦和的聲音似嘲諷,又似帶著無儘的恨意,兀自黯然道:“隻是苦了各國的百姓,都是些無辜之人,竟都成了上位者爭權奪利的工具。”
黎淵知道他由己及人,想到了自己曾經受過的苦難,心裡泛起陣陣酸楚。
他靠近蘇曦和的身邊,躬身自背後環住他的肩,溫言道:“天霜閣已經全數前往晉州救治,想必不日就會有好消息的。”
蘇曦和閉了閉眼,苦笑道:“我知道,隻有晉州的疫病儘快除去,百姓才能免於苦難,璃國也能保全自身。”
黎淵在他額上落下輕柔一吻,道:“所以,若天霜閣製出藥方,還得第一時間由璃國送往各國,無論是預防還是除疫,我相信各國國君都會領這份情的。”
“將軍說的是,該當如此。”蘇曦和抬起頭與黎淵對視著,眼裡的悲憤化作為柔情,卻又陡然轉為狠厲,“現如今,由季雲珞帶領著戶部去往乾州,若此事一戰成名,回來之後,皇帝眼裡怕是就沒有懷王的位置了。”蘇曦和冷笑道:“嗬,他還真是不怕死。”
“正所謂,置之死地而後生,倘若三哥真能完成此舉,那三哥歸來之際就是立太子之時。”懷王略有些疲憊和無奈的聲音隨著掀起的簾子傳來。
“懷王殿下。”蘇曦和與黎淵慌忙放開彼此,起身行禮。
懷王一般時候都會親切地扶起他們,但此時卻隻是隨意擺擺手,顯得疲憊不堪,軟弱無力,身子坐得那麼低,好像要陷進那椅子裡似的。
“殿下?”蘇曦和本想著試探下懷王到底聽到了多少,可看他的樣子,又不好這個時候就開口詢問,便想著循循誘之。
懷王著一襲繡綠紋的紫長袍,外罩一件亮綢麵的乳白色對襟襖背子。袍腳上翻,塞進腰間的白玉腰帶中,腳上穿著白鹿皮靴。
烏黑的頭發在頭頂梳著整齊的發髻,套在一個精致的白玉發冠之中,從玉冠兩邊垂下淡綠色絲質冠帶,在下額係著一個流花結,顯得儒雅隨和,但在這暮冬初春還是略顯單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