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並肩同行至朝暉殿殿門前,門口的太監先是行了一禮,而後取下他們圍著的麵罩,用燒著的艾草熏遍三人全身。
待熏完後,一名太監將黎淵攔住,眼神掃過他的配劍,黎淵瞥他一眼,將腰間的配劍解下來遞給他。
正準備抬腳進去,那名太監又移了一步,攔住懷王,眉毛都要飛到天上去了,勾著嘴角略帶嘲諷道:“懷王殿下請留步,皇上並未傳召您,您不得擅入。”
“哪兒來的狗東西,在這兒叫喚什麼!”黎淵打開那太監的手,譏笑道:“懷王乃陛下親子,來看皇上天經地義,你是個什麼東西,也配攔懷王殿下?”
黎淵位居三品,且又是武將,一般內監見著他不躲都算是有勇氣。
沒想到那太監聽了這話反倒更趾高氣揚,“奴才不敢,奴才也是為懷王殿下著想,陛下隻傳旨召見戶部孔大人與黎將軍,倘若此時看到懷王殿下,難免心有不悅,萬一傷及龍體,不知殿下是否擔得起啊?”
“你!”孔亭序幾欲上前,黎淵一把攔住他。
“你知道這麼和懷王殿下說話的後果是什麼嗎?”黎淵森然冷笑道:“加官進爵啊。”
“加官進爵”指的是由司刑之人將桑皮紙揭起一張,蓋在受刑之人臉上,然後嘴裡含著一口燒刀子,使勁噴出一陣細霧,桑皮紙受潮發軟會貼在臉上。
然後按照這種方法,依次增加紙張的數量,直到受刑之人窒息而死。那些紙疊在一起一揭而下,凹凸分明,猶如戲台上“跳加官”的麵具,保留著受刑之人臨死的可怖形狀。
也叫貼加官,加官進爵隻是體麵一些的說法。
可那太監倒像是沒聽明白畫外音似的,還昂首挺胸地道:“奴才會不會加官進爵不知道,但奴才知道馬上就會有人罷官丟爵。”
這話真是把眼前的三人都罵進去了,黎淵真的想不明白,這世上還真的有人上趕著找死的,正準備成全他,就感到身後冉冉升起一股涼氣。
“你全家都死絕了吧?不然你能無後顧之憂,如此不惜命啊?”懷王陰森的眼眸盯著那太監,冷然道。
“或者說......你是想帶著全家一起死?”懷王的惱怒讓孔亭序更加惱怒,他的眼神如同一把利刃,刀在那太監的臉上,而後又譏笑道:“想來,黎將軍很樂意成全你。”
黎淵聞言擺了擺手,身後的慕晨與另一位護衛立即將那太監擒住。
“你們乾什麼!”那太監掙紮著道:“我是受陛下之命在這兒守著的!殿下難不成想抗旨?”
“呦。”孔亭序冷笑道:“我這新官上任,不知這朝暉殿居然還有此等人物,幾品內監啊?這麼猖狂的?”
“不過一個狗腿子罷了,如何能稱得上人物呢。”黎淵嘲諷道。
“你們!你們膽敢......”
“鬨什麼!”那太監的掙紮聲未落,就見言公公自朝暉殿中走出來出來,怒喝道。
懷王在這一瞬間另一隻手就撫上了受傷的胳膊,露出一臉痛苦的模樣。
孔亭序也不著痕跡地與懷王保持幾步遠的距離。
言公公急匆匆地瞥了一眼被擒住的太監,並未有任何神色,便走到懷王身前對著他們行禮道:“見過懷王殿下,黎將軍,侍郎大人。”
而後目光落在懷王抱著的胳膊上,看著懷王似疼痛的齜牙咧嘴,驚訝道:“呀!殿下這是怎麼了?快來人,去請太醫,快扶懷王殿下進去給陛下瞧瞧。”
待身後的小太監將懷王引進去後,又對黎淵與孔亭序道:“二位請。”
黎淵抬手阻止言公公道:“不妨先彆請太醫院的人了吧,懷王已經包紮過了,暫時無礙。”
“是。”
黎淵笑笑,言公公是個聰明人,不該說的不說,不該問的不問,在這宮中,帝王之側,裝聾作啞明哲保身才是生存之道。
“那這......”言公公側頭看了一眼那已經被慕晨堵了嘴的太監,似為難道。
“他呀,對懷王殿下不敬,就先捆起來吧,等候陛下發落。”黎淵對著慕晨揚揚下巴,慕晨會意,帶著嗚嗚掙紮的太監下去了。
黎淵與孔亭序互相謙讓著,言公公兀自在身後站著,看著被慕晨拖走的太監,暗自神傷,搖了搖頭,喃喃道:“本也是個好孩子,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唉......”
“因利而聚,利儘而散,都是尋常,言公公不必傷懷。”黎淵背對著言公公側頭,一張如刀刻出來剛棱冷硬的容顏,這是一張完全北方的臉,威猛、有力、目光如炬。
言公公隨即恢複如常神色,低頭謙卑道:“是老奴管教不嚴。”而後伸出手道:“將軍請。”
懷王已經早一步到達皇帝榻前,本以為皇帝會震怒,卻不想皇帝半躺在榻上,麵色蒼白,臉上看不到一絲血色,比以前仿佛瘦了些,他的眼睛深陷,雙目無神。
懷王輕手輕腳走過去,跪下行禮,黎淵與孔亭序也隨之跪下。
皇帝恍若未聞,眼神看向窗外,淡淡的憂傷裡夾帶著些許絕望,瞳孔裡那倨傲的眼神,卻讓人不寒而栗,好似一把鋒刃。
言公公隨後進來,看到這一場麵,眼神一轉趕緊過去打圓場,對著身旁的小太監佯怒道:“你這小蹄子,方才跟你說的全忘了,懷王殿下受著傷呢,在病所數日亦是辛勞,這地下多硬啊,快去,拿個墊子給殿下墊著啊。”
言公公的話讓皇帝的神色一鬆,緩緩轉過頭來,眼神中的疲憊無力清晰可見,他語氣陰鬱地問道:“怎麼回事?”
懷王低著頭,神色哀戚,沉默不語。
“啟稟陛下。”黎淵拱手道:“病所裡有百姓鬨事,懷王殿下全前去勸阻,不料卻被人推到,受了傷。都是臣護衛不力,請陛下降罪。”說罷,將頭深深地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