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麼時候,雨下了起來,淋淋瀝瀝,如絲如縷地飄落著,悄然滋潤著萬物。
如絲的小雨從空中降落,雨點是那樣小,雨簾是那樣密,給雍都城披上蟬翼般的白紗。雨絲很細,很綿,像霧似的雨,像雨似的霧,絲絲縷縷纏綿不斷。
天空朦朧的臉色漸漸沉下來,被沉重的灰黑取代,調皮的風四處流竄著,幸災樂禍地看著人們的狼狽,樹無奈地搖著頭。
楚洋給蘇曦和打著傘,雨點淅淅瀝瀝地落在傘上。
“將軍慢走。”蘇曦和站在傘下,一臉擔憂之色。
黎淵騎在馬上,眉頭緊緊地蹙著,視線焦距在手中的馬韁繩上,由於握得用力,指關節微微發白,顯然他著急了。
“你放心,我去看看母親,很快回來。”
蘇曦和將目光轉向黎淵身後馬匹上的人,叮囑道:“歐陽澤去了宮裡,你也是天霜閣有名的醫士,跟著將軍去,好好給老夫人診治。”
“是。”
“我該陪著你去的。”蘇曦和低著頭,喃喃道。
黎淵眼中漫上一絲心疼,道:“懷王在宮裡,我這一走,病所這邊恐怕侍郎一人難以轉圜,下著雨,你也身體不濟,就留在這裡吧。”
“將軍言之有理,顧公子不妨彆給將軍添亂?”孔亭序展齒一笑。
黎淵絲絲的眼神變成一把刀,落在孔亭序身上,但並沒有殺死,有的也隻是一絲怨氣。
“唉……還請侍郎大人替我照看他,多謝了。”黎淵這個時候也不想與孔亭序計較那些,放緩了語氣,拱手致意。
孔亭序看著黎淵為著蘇曦和的安危一臉誠懇地請求,心裡對他的敬意又多一分,但還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也不回禮,隻望著蘇曦和輕笑道:“將軍放心,隻要顧公子身體還撐得住,我定護他周全。”
蘇曦和側過頭白他一眼,懶得理他,上前一步靠近黎淵。
楚洋很有眼色的沒有跟過去。
蘇曦和任由細細的雨點打在臉上,抬頭望著他,眼眶微微發熱,眸裡泛著淡淡的水色,似乎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傷感。
黎淵低下身回眸望來,一雙寒潭般的眼眸顯得深沉無比,目光閃動間,流露出難以名狀的複雜之色,既有曆經滄桑之後的感傷,又有難以掩飾的綿綿情意。
他安撫似地吻了吻蘇曦和的額頭,那般輕柔繾綣,似在輕吻什麼稀世珍寶。
孔亭序很自覺的背過身,才發現身後的幾位墨羽軍將領和巡城營兵士早就背對著他們了。
“你呀,總是不把自己的身子當回事,聽話,回去吧,我很快回來。”
黎淵說罷伸手召來楚洋繼續為蘇曦和打著傘,而後直起身,對眾人拱手道:“夜寒風露重,諸位請回吧。”
蘇曦和眉目溫潤柔和,眼眸裡一片愁雲,參差的額發在眉間輕蕩,隨風翻飛的墨色柔發在月影下泛著微微冷意,仿佛鑲嵌了一層閃耀的銀邊。
他知道,縱有心中有千百種不安,也不能再留。
蘇曦和退開一步,抬頭露出一絲溫暖的笑,道:“雨夜路滑,將軍一切小心。”
黎淵點點頭,縱馬馳騁而去。
“顧公子似總有憂慮之色。”孔亭序看著蘇曦和遙望著黎淵的身影,上前幾步與其並肩,
笑道:“將軍此去幾日應當可歸,等等便可,顧公子不至於如此不舍吧。”
“十幾年都等了,這又算什麼。”蘇曦和看著黎淵逐漸遠去的背影,呢喃低語。
孔亭序沒聽清他的話,轉頭問道:“什麼?”
蘇曦和低下頭,道:“沒什麼。”繼而轉過身道:“我們走吧。”
孔亭序跟在他身後,懶懶地道:“將軍既將公子安危托付與我,未免隔閡,公子有何顧慮也該告知於我,省的公子若憂思成疾,將軍回來會要了我的命的。”
蘇曦和聞言腳步頓了頓,轉頭看著他輕笑道:“侍郎總是這麼風趣?怎的懷王殿下還舍得讓你出宮?”
孔亭序聽得這一句,原來雲淡風輕的臉瞬間黑了下來,道:“顧公子若不會說話便不要說,不是每個人都會像黎將軍一般。”
蘇曦和哈哈笑著,果然,懷王殿下是他的軟肋。
“侍郎彆生氣啊。”蘇曦和靠近他幾步,輕聲笑道:“不過幾句玩笑話罷了,侍郎緊張什麼?怎的侍郎大人就這般在意懷王殿下?”
“顧公子不妨先操心一下黎將軍。”孔亭序的臉色並沒有好看多少,依舊一副冷冷的神色,道:“黎將軍不顧封城,丟下病所,隻身前往道觀,若叫旁人知道了,不知又要生出多少風波,怎的顧公子方才也不攔著些?
“攔?”蘇曦和苦笑一聲道:“為何要攔?怎麼攔?那是他的母親,不該攔,也不能攔。”
“是啊。”孔亭序長歎一聲道:“就算真有風波,左右有懷王殿下擋在前頭,想來也沒人敢置喙。”
孔亭序言語中的嘲諷儘數落在蘇曦和耳裡,但他也不惱,笑道:“侍郎這話便錯了。”
他繼續朝帳篷走去,道:“不是我們用殿下做擋箭牌,是這朝堂之上已經有不少人盯著他了,前有賢王季雲琅,後有明王季雲珞,現在又冷不丁地冒出一個餘立安,殿下身為皇子,終究是逃不掉的。”
掀起簾子進去,淡淡的艾草味充斥在身旁,鏤空的窗桕中射入斑斑點點細碎的陽光,細細打量一番,當間擺放著的是一張柔軟的木床,床榻上靜靜地臥著一個小孩子,皮膚極白,晶瑩白皙,宛若水晶一般。
小臉粉嘟嘟的,臉頰上淡淡的粉色,像極了嬌嫩的花瓣。她閉著眼,睫毛極長,很濃密,像兩把小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