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的女子趴在榻上,微弱的燭光照著她緊鎖的眉毛和蠟黃的皮膚。
蘇曦和不忍吵醒她,見孩子也在熟睡,便輕手輕腳地拿過一旁的薄毯,上前輕柔地蓋在那女子的身上。
女子被這一舉動驚醒,身體陡然緊縮起來,像是有冰冷的蛇攀上她的後背。
她未來得及看清來人,一骨碌翻起來護住榻上的孩子,在確認孩子無恙後,才轉過頭,眼裡滿是驚恐。
“是我。”蘇曦和坐到榻邊,輕聲安撫道:“孩子好些了嗎?”
女子聞得聲音,定睛看了看,橘色的燭火跳躍,倒映出一張風華絕代的臉,麵若凝霜白露,尤其吸引人的是一雙清泓瀲灩的星眸,憂心忡忡間飽含柔情。
“好……好多了。”那女子輕撫著孩子姣好的麵容,落下幾滴淚來,微微啜泣道:“多謝公子相救,我如今身無長物,若有機會,必定粉身碎骨以報公子恩德。”
“那倒不必了。”孔亭序隨後進來,對那女子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若你為了給他報恩而死,隻怕他會一輩子不安。”
“這還像句人話。”蘇曦和頭也不回地道。
孔亭序兀自拉過椅子坐下,抻了抻袖子,笑道:“我一向是對什麼人,說什麼話,能屈能伸。”
“說得好聽,從來也未見你對著誰真正把腰彎下來過。”
孔亭序哈哈一笑,道:“從前敬畏陛下,如今倒有些佩服黎將軍了。”
“怎麼,侍郎不傾慕懷王殿下了?”蘇曦和側頭看他,眼裡含著狡黠的笑意。
“黎將軍……是黎老將軍的兒子麼?”一直默默無聲的女子開口道。
蘇曦和轉頭換上一副輕柔的笑,道:“是的。”
那女子得到準確的回答後,陡然起身,走向門口,掀開簾子,四處瞧了瞧,而後回到榻邊,眼神惶恐地看了一眼孔亭序,低聲對蘇曦和道:“公子,民女有一事,想單獨跟您說……隻是,不知該不該說。”
蘇曦和側過頭看了眼一臉不悅的孔亭序,回頭對那女子笑道:“無妨,姑娘有話直說便可。”
他用餘光瞥著孔亭序的神色,見他臉上浮出一個淺淺的笑,眼裡緩緩的流轉著一彎清泉,輕輕地向外流淌,在嘴角聚成了滿足的微笑。
蘇曦和輕輕搖了搖頭,對那女子笑道:“姑娘請講。”
“我……”那女子言語之間似有些躊躇,在得到蘇曦和肯定的眼神後,繼續道:“我父親曾經是黎銘老將軍的副將,與他一起在沙場上戰死了。”
那女子看著蘇曦和一臉疑惑的神色,眼神閃躲著,喏喏道:“此前在整理父親的遺物裡……找到……找到一封父親在臨上戰場前……給母親的信……信上……信上……”
蘇曦和看著她惶恐不安的眼神,含著些許恐懼和無助,心中的疑惑之情愈深。
他眼眸幽深,緊緊地盯著她的眼睛,審視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著那女子,道:“信上說了什麼?”
那女子渾身顫抖,半張著嘴,似又驚又怕,身體也不聽使喚,好像篩糠似的亂顫起來。
她屏住呼吸,緊緊地閉著眼睛,惶恐不安道:“信上說……說……父親此去必定殞命,因為他……他被人威脅,要他……要他想法害死……害死黎將軍,而後……而後自己想法兒了斷。”
說完這句,那女子似被抽去了筋骨,渾身癱軟,緩緩俯倒在地,嗚咽著道:“我父親也已戰死沙場,現下也不能確定黎老將軍究竟是不是父親所害,我自看到信後便惶惶不可終日,近日種種,見公子與黎將軍感情甚篤,才敢和盤托出,還請公子饒我一命。”
蘇曦和僵直了身體,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他的雙腳微微地顫抖著,背上冒著絲絲寒氣,仿佛有一陣凜冽的寒風穿透了他的軀體。
他僵硬地轉過了頭,盯著那女子,道:“信在哪兒?”
“我……”那女子支支吾吾道:“那時我已出嫁,是母親收著的,現在也不知在哪兒了。”
“茲事體大,且事涉朝堂重臣,你可知隨意攀扯是什麼罪名?”孔亭序的震驚之色不亞於蘇曦和,但他很快冷靜下來,對著那女子冷聲道。
“我……我說的都是真的。”那女子抬起頭,眼裡含著淚,連聲音都大了幾分。
蘇曦和轉過頭看了眼榻上熟睡的孩子,淡淡道:“孩子還睡著,彆吵醒她。”
孔亭序與那女子聞言都噤了聲。
孔亭序疑惑地看著蘇曦和,難不成這種大事他都能忍?
他看著一臉陰沉的蘇曦和,陰陽怪氣道:“顧公子真不愧是名震江湖的天霜閣少主,泰山崩於前麵不改色,黎將軍若有知,定會可惜,沒見到顧公子不為人知的一麵。”
“此事不能告訴將軍。”蘇曦和鼻梁高挺,淺淡的雙唇微微抿起,橫出一條略顯淡然的弧線,顯得孤傲莫測。
唇角泛起若有若無的冷漠,透著水一樣的寡淡之色,使得整張臉偏向漠然,顯得凜然而無情。
“為何?”孔亭序不解道。
“現在老夫人染病,宮裡皇帝也病著,倘若將軍得知此事,鬨起來,定又是一場腥風血雨。”蘇曦和麵若含冰,眸若星河,深邃的眼底充滿平靜。
“那就這麼不了了之了?”孔亭序驟然站起身。
“當然不是。”蘇曦和轉過身,他紫玉般的眼眸散發摸不清的神色,“此事單憑她一麵之詞,也不能作數,且先去查查。將軍現在因著老夫人正焦頭爛額,倘若不明不白的就告訴他,將軍難免一時激憤失了分寸。”
“你說的也有理。”孔亭序點點頭道:“那現如今該怎麼查?能威脅到漠北軍副將,想來此人定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
“這個自然。”蘇曦和的眼神變得狠厲,“無論是誰,都是他害得將軍幼年喪父,萬般苦楚,若查出來,我定不會放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