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王猛得拍了下桌子,怒瞪著他道:“你什麼意思!”
“字麵意思。”
明王放在桌上的手漸漸緊握成拳,終於忍不住,沉下臉,眼中寒光乍現,冷聲道:“少閣主當真如此油鹽不進?本王拿著父皇親賜的令牌,就算現在殺了你也是易如反掌。”
蘇曦和撇開目光,遙望著窗外,帳篷外雖已是深夜,但逐漸嘈雜的聲響彰顯著眾人對雍都城終於解封的喜悅。
明王隨著他的目光看去,歎了口氣,淡淡道:“良禽擇木而棲,這個道理,少閣主不會不明白吧?季雲珩擔著謀反的罪名,翻不了身了。本王有惜才之心,是不忍少閣主明珠暗投。”
蘇曦和明白現在處境艱難,黎淵不在,懷王也被打入天牢,現下也無法與璃國通信,但若讓他背信棄義,也是不可能的,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先穩住明王,靜待時機。
蘇曦和收回目光,作思慮狀,道:“殿下不是梧桐,在下也不配為鳳凰,再說了,殿下今日大張旗鼓的闖進來,又一起子說了這麼多,怎的也得給我一點時間考慮一下。"
明王如何不知他在拖延時間,也不戳破,依舊含著得體的微笑,“這個自然。”隨後站起身對帳篷外朗聲道:“夜已深,顧公子要就寢了,你們在門外好好守得,任何人不得輕易打擾。”
形同軟禁!
“那少閣主好好休息。”明王朝蘇曦和拱了拱手,轉身向帳篷外走去,邊走邊道:“明日會是一個豔陽天,解封大喜,本王要犒賞宴請病所眾醫士,屆時,還請少閣主給本王一個答案。"
言儘於此,留下一臉悵然的蘇曦和揚長而去。
待明王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視野,蘇曦和才放鬆了身形,癱坐到榻上,緊緊攥著帷帳。
明王自始至終都是一副謙卑的模樣,雖然是裝的,但現在又打算以天霜閣眾醫士的性命相要挾,就料到自己一定會投鼠忌器。
蘇曦和躺在榻上,耳邊傳來的都是人們喜悅的歡呼,不時還傳來百姓的高呼聲:“皇上萬歲!明王仁德!”
這一聲聲落在耳畔,卻讓蘇曦和心有戚戚,明王這一局可真是一舉多得,既害了懷王,又借皇帝的手讓自己名利雙收。黎淵封城期間私自出城,還不知道會受到什麼樣的責罰,但有明王“助力”也決計不會不了了之。
蘇曦和神色淒然地笑笑,自己都身陷囹圈,還如何顧得了那麼多?明王帶回來的商人究竟是不是璃國人還有待考證,隻是自己不敢輕易動手去查,倘若打草驚蛇,那沒命的就不會隻是他一人。
思緒越飄越遠,逐漸模糊起來,近日來諸事煩擾,身心俱疲,蘇曦和不由得慢慢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春天的夜晚有一種不一樣的聲音,似乎是微風與雲的翻動,反而更襯出寧靜的氣息。遠處是深深的黑暗,月亮在迷霧一般的雲層裡,朦朧地泛出詭異的光暈。
清晨空氣微涼,迷離的霧氣正悄悄散儘,透過薄霧可以看到若影若現的朝陽。
“外頭可熱鬨了,少閣主倒好睡。”明王一副欣喜的模樣,滿麵紅光,語氣輕快,仿佛昨日夜間的針鋒相對都隻是一場夢。
蘇曦和早已被外頭百姓歡欣雀躍地聲音喚醒,他靜靜地坐在桌前挽發,似並未察覺明王的到來。
“病所近幾日就要拆了,今日本王宴請答謝天霜閣,還得借你清樓一用,怎的少閣主不打算出席麼?”明王緩步走到蘇曦和身側,手指輕落在桌麵上,挑選了一支竹紋的玉簪,遞給蘇曦和,笑道:“這支不錯,素雅卻不失格調,少閣主試試?”
蘇曦和抬眼望去,那是黎淵贈於他的,質地溫潤,成色極好。
他眸色動了動,伸手接過,插在發上,淡聲道:“殿下既要借清樓,在下作為掌櫃,豈有不去之理。”
明王聞言一喜,伸手道:“請。”
緩步走出帳篷,外頭陽光正好,微風不燥。
到處人頭攢動,萬人空巷,馬車緩緩駛在街道上,兩旁是茶樓,酒館,當鋪,作坊。
行人不斷,有挑擔趕路的,有駕牛車送貨的,有趕著毛驢拉貨的,有駐足觀賞初春景色的,好不熱鬨。
蘇曦和掀開車簾一角,目光流轉在這繁華熱鬨的大街上,心裡卻覺得隱晦苦澀,楚洋一早便被明王扣押,連孔亭序現下都不知在哪裡,黎淵也不知何時能歸,懷王更是生死未卜,一切都沒有定數,這街道的車水馬龍落在他的眼中,隻覺得嘈雜。
他眸光漸漸黯淡,手扶在窗邊,似乎這樣,才可以穩住他備受煎熬的心。
明王心情很好,一路上還跟外頭的百姓打招呼,嘮家常,百姓們都已經得知是明王求皇帝解封,心下都感激萬分,還時不時向馬車裡遞來禮品。
他們似乎忘了,是誰豁出一切,在雍都封城的時候儘心儘力地操持著一切。
“少閣主似有不悅?”明王察覺到蘇曦和麵色不愈,溫和笑道:“雍都解封,少閣主不高興麼?”
蘇曦和放下簾子,輕笑道:“哪裡,不過是感慨萬千。”
“哦?”明王側頭,道:“不知是什麼讓少閣主如此感懷?難不成還想著些什麼不可能的事兒?”
蘇曦和深吸一口氣,嘴角擒著一抹笑意,眼裡卻是陣陣冰涼,幽幽地道:“解開封閉,日子且長著呢,現在這麼好的日子,珍惜都不來及,實在沒必要和兩麵三刀的人虛與委蛇,殿下說是不是?”
明王臉上浮上一股慍怒,但還是儘量保持著平和,這麼多百姓看著呢,他可不想自己一直苦心維持的人設這麼快就崩了。
他輕哼一聲,雙臂環胸,靠在車壁上,緩緩閉上眼,冷聲道:“希望少閣主心口如一,沒得為了些不值得的人,不值得的事兒,費時間,費心力。”
“嗬。”明王在眼前的黑暗中聽得蘇曦和清冷地笑了一聲,語氣卻出乎意料地平靜,“聽風千百遍,才知是人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