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我說。”蘇曦和轉過身,麵對黎淵,眼神中略微含著責怪,“你回來有幾日了吧?”
黎淵不語,撇開與他對視的眼神,似有些心虛。
“徽音沒那麼大膽子。”蘇曦和淡然道。
“是。”黎淵點點頭,“可是……”他拉過蘇曦和的手,眼神急切且真誠,“我若不如此,恐你我都有性命之憂。”
蘇曦和任由他握著,指尖傳來熟悉的久違的溫暖,讓他也不忍再苛責。
在這清樓,除了他自己,沒有幾個人能夠令他們做如此冒險之事,如果有,那就隻會是黎淵。
如此思量一番,語氣也溫和了不少:“什麼時候回來的?”
黎淵見他語氣有所緩和,心裡也鬆了一口氣,緊握著蘇曦和的手也鬆了幾分,隻輕輕牽著,緩緩將他引進樓內廂房。
楚徽音在二人進入廂房後就緊忙端著茶水進去,見房間裡氣氛微妙,不敢多留,放下東西就退了出去。
“現在可以說了。”蘇曦和撩起衣袍坐到榻上,神情淡漠地看著他。
黎淵看著自己手掌殘留的溫度,搖搖頭無奈地坐到榻上,給他倒了杯茶,坦然道:“是在明王回到雍都之前。”
“那為何不回來呢?”蘇曦和抬眼看他。
“那時母親已經痊愈了,我歸心似箭,都等不及天亮,抹黑就出發了。”
黎淵端起茶淺嘗一口,繼續道:“為了儘快趕回來,我和慕晨騎馬自官道而返,途中在郊外的林子裡歇息,照夜紅突然有些不安,低低嘶吼著,我和慕晨都警惕起來,趕緊滅了火,躲了起來。”
這正午的陽光仿佛照在蘇曦和心裡了,暖暖的,可他偏要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問道:“然後呢?”
四目相對,黎淵總覺得哪裡怪怪的,卻又說不上來,隻好輕咳一聲,繼續道:“我們聽到遠遠的似有大隊人馬過來,待到跟前我才發現,是明王。”
“等等?”蘇曦和抬手打斷了黎淵的陳述,疑惑道:“明王是三日前正午左右到雍都城門的啊?”
黎淵點點頭,道:“那是他的權宜之計。我起初也覺得疑惑,即便是夜間趕路,也不必如此匆忙,連馬匹都顯得有些疲憊。我就悄悄跟著,可明王到了雍都城外卻又止步不前,我就更覺得奇怪了,就一直在暗處觀察著。還好明王身邊有隨侍的墨羽軍,且時疫未清都還帶著麵罩,我們便找了個機會混了進去,卻不想在營帳外聽到明王指使那商人誣陷懷王之事,當時也不敢輕舉妄動,便隨著明王的隊伍一同進入了城內。”
“他是想掩人耳目,忙著趕路也是怕夜長夢多。”蘇曦和思索道。
“是,他的話聽著我都心驚,雖謀逆一說過於牽強,可是咱們這位皇帝,疑心深重,即便知道是誣陷,也是寧可錯殺不能放過的。”
“嗬。”蘇曦和嘲諷一笑,“這倒是。”
黎淵歎道:“進城後我就一直留意著明王的舉動,直至他進宮。後來明王帶著旨意去了病所,他跟你說的話我也都在暗處聽到了,隨後我就把慕晨留在那裡,自行來到清樓安排這一切。”
言語雖輕描淡寫,但蘇曦和聽得出話中的焦急與無奈,想來當時在帳篷外的他也是心急如焚。且藏在明王身邊,即便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但一個不小心就會沒命。
看著他緊緊蹙著的額眉,蘇曦和心下不忍,抬手撫在他額上,眼中流露著痛惜,溫和道:“苦了將軍了。”
黎淵大喜過望,握住他的手移到唇邊,溫柔道:“我沒什麼,隻是看他帶著士兵衝進帳篷裡,我差一點就忍不住要衝進去,哪怕魚死網破,我也要把你救出來,還好……還好……”黎淵輕輕蹭著蘇曦和的指尖,閉上眼,安心道:“還好他還不敢明目張膽的對你怎麼樣。”
蘇曦和輕笑:“他當然不敢,天霜閣醫士救了那麼多人的性命,若剛解封就動手,豈不是叫天下人側目。”
“可我也沒想到他居然想要招攬你。”黎淵不解道。
蘇曦和搖搖頭,“或許隻是想穩住我一時,但是即便他是真心,我也不會相信,事已至此,我不會真心輔佐他,他也不可能完全信任我,各懷鬼胎,如何能成事?”
“也是。”黎淵鬆開他的手,挪開榻上的案幾,身子靠近蘇曦和,頭靠在他肩上,道:“我今日走這一步險棋也是逼不得已,明王早已在清樓附近連夜安排了重兵,我是讓徽音儘數將他們迷暈,換上了天霜閣和將軍府裡的人,才能不叫明王疑心。”
“好在不是他的親兵,他也認不得幾個人。”蘇曦和輕輕撫摸著黎淵額前的碎發,問道:“孔亭序和楚洋都不見了,你可知道在哪裡麼?”
黎淵點點頭,嗓音有些悶悶的:“明王將他們關起來了,他知道楚洋武功高強,竟找人將楚洋誘騙至病所外偷襲,真是陰險。孔亭序一介文人,且戶部終究是明王手下的,或許還留了一分情麵,未傷及他分毫。”
聽到這話,蘇曦和一直緊繃的神經才終於鬆緩了幾分,“那現在該怎麼辦?我們用迷藥也不算磊落,倘若他醒過來……而且以懷王現在的罪名,皇帝就算不殺,隻怕心裡也會有個疑影兒。”
“沒錯,往後隻怕是舉步維艱,不過,也不能算是全無把握。”黎淵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絲得意。
蘇曦和沒看到,隻聽他語氣仿佛很輕快,疑惑道:“什麼意思?”
“我在病所抓到了他的師爺。”
“明王的師爺……”蘇曦和剛想站起身,卻突然想起黎淵受不了他滿地轉,且這會子黎淵的頭還在他肩膀上壓著,無奈壓住本能,思索一陣,靈光乍現,道:“明王既然想要招攬,無論真假與否,都不應該大張旗鼓,所以他隻身帶著我來到清樓,將病所諸事都交代了他的師爺,他沒有兵權,身邊隻有府兵,府兵都安排在了清樓,那病所就隻剩墨羽軍,所以明王一離開,慕晨自然輕而易舉地掌控著整個病所。明王既然如此信任這個師爺,那麼他一定知道很多事,若我們有他在手,那明王說什麼、做什麼,都要好好想一想了。”
“……”
良久,沒有任何回應,肩上卻緩緩傳來逐漸均勻的呼吸聲,蘇曦和微微低頭,手指撩開黎淵額前垂落的碎發,細細打量著他。
一彆近兩月,母親患病,黎淵心急如焚,貼身侍疾,加之近日操勞,未及梳洗,發絲都有些散亂,張牙舞爪地趴在黎淵有些消瘦的麵龐。
蘇曦和手指輕撫在黎淵背上,感受著錦袍下凸起的脊骨,有些心疼。
他緩緩攬住黎淵,輕手輕腳地將他放在榻上,拿過薄毯輕輕蓋上,隨後坐到榻邊,握住他的手,遙望著窗外的漸漸生芽的柳樹,喃喃道:“我好想你,好想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