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頭看了看湛藍的天,又看向黎深,道:“這春日裡的倒春寒確實讓人有些不適,好在往後都是春暖花開,隻是可惜了……”言闕欲言又止。”
可惜什麼?”黎淵問道。
“可惜……就算是宮中,也有地方開不出花兒來。”
“歐陽手藝還真是不錯啊。”黎淵兀自感歎著,“他既然在宮裡呆住了這麼久?"
穿上歐陽澤親手做的……太監服和麵皮??
對沒錯,不是吃的麵皮,是易容的那種“臉皮。”
黎淵在驚歎他手藝的同時,越看自己越彆扭,但也顧不得那麼多,收拾好就從廡房出來,直奔天牢。
在天牢附近盤桓了近一個時辰,才等來送午膳的內監。
黎淵拉低帽簷,清了清嗓子,裝作細聲細語,雖然聽起來像是鴨子被掐住了脖子。
以黎淵插渾打磕的本事再加上那俊朗的皮囊,不出三句話就已經讓那些內監信了他是新來的,樂嗬嗬地帶著他進了天牢。
樂嗬嗬的麵目在靠近天牢大門的一瞬間就變得平如鞋拔子。
天牢門口的禁軍更是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一手叉腰,一手扶刀,真是威風凜凜。
“還從未在這種情形下進過天牢。”黎淵四處觀察著,心想,“以前哪裡正眼瞧過禁軍。"
“彆亂看!”腦袋上一記重擊讓黎淵吃痛,正欲暴起,斜眼瞧見對方刀柄上的寶石折射出自己的裝扮,瞬同啞了喉嚨,強忍怒火,諾諾低下頭,繼續像天牢內走去。
沒敢再抬頭,黎淵注視著腳下泥濘的磚地,在微弱燭火的照耀下顯得坑窪斑駁,空氣中四處充斥著陰暗和腐朽。
監牢的木欄上似乎還殘留著未洗淨的血跡,緩緩流露這被俘者的不甘和悔恨。
隨著步伐的加快,越過一道道門檻,似乎環境也逐漸好了起來,從泥濘的磚地變成了平整乾淨的青石磚地,那些讓人隱隱作嘔的味道也逐漸消散,隻是依舊覺得陰冷。
為首的太監隨手指了一排牢房,對他低聲提醒道:“你就送這一排吧,記住,這都是皇親國戚,不要多說話,放下走就是了。"
言及此處,又自嘲似的笑笑,“嗨,我跟你說這個乾什麼,他們大都瞧不起咱們,多半也不會和你說話。”
他的目光向著內裡最陰暗的牢房裡看過去,語氣中含著一絲憐憫:“也就那懷王殿下最為親和有禮,隻可惜.....唉......算了,你快去吧。”
黎淵內心深處感歎著底層奴婢的酸楚,就從天牢門口到深處牢房這段距離,黎淵就聽到身邊獄卒們的不下十幾次的冷言冷語和充滿厭惡的嘴臉。現在即使不恥他們的作為,也沒時間計較了。
黎淵緩步向牢房深處走去,眼睛緩緩掃過牢門上掛著的牌子,隨著光線愈來愈暗,黎淵在最後一間牢房的門上看到一塊木牌,上刻“季雲珩。”
“懷王殿下?”黎淵壓低聲音,試探道。
牢房內昏暗無比,即便是牆上有一扇小窗,也照不亮這裡一絲。
角落裡似乎有了動靜,“是送飯來了麼?”懷王有氣無力的聲音傳來,“放哪兒吧,有勞了。”
黎淵靠近聲音,左右看了看,恢複了自己的聲音,繼續道:“殿下,是我,黎淵。”
一團黑暗裡挪出人影來,懷王已被剝去了華服,隻穿著中衣緩緩走了出來,麵龐消瘦憔悴,發絲也不再齊整,隻散亂地掛在臉上。
眉目輕垂,眼神黯淡無光,心灰意冷。
他走到門邊,端詳著眼前這張並不熟悉的臉,猶豫道:“黎將軍?”
“是我。”黎淵放下手中的食盒,“這是易容。”
懷王左看右看,似乎還是不信。
黎淵無奈,偏頭想了想,低語道:“殿下,臣黎淵願扶持殿下,保江山,明社稷。顧琛無論今後做任何謀劃,絕不無辜害人性命,若違此誓,人神共棄!”
懷王聞眼一凜,下意識向牢房外看去,見無人過來,才鬆了口氣。
這些話是當初在將軍府蘇曦和與黎淵二人向懷王表明心跡時說的話,此事隻有他們三人知曉,如此,懷王終於相信。
“你怎麼來了?”懷王眼神恢複一絲清明。
“殿下。”黎淵正了正神色,“這說來話長,現在形式不明,等出去了,我在跟您細說。”
“出去?”懷王望了望昏暗潮濕的牢房,苦笑道:“怎麼出去?謀逆大罪,父皇怎麼會放過我。”
黎淵見懷王似有心灰意冷之勢,急忙拉過他的手腕,緊緊扣住,嚴肅道:“殿下,當日的情形我們都一無所知,現在明王接管了病所,抓住了顧琛,還想招攬他,連孔亭序都扣住了……”
“什麼!”懷王反手抓住黎淵,眼睛裡點點星火,“顧兄和孔侍郎怎麼樣了?”
黎淵被這動作搞得一懵,他安撫道:“殿下放心,外頭現在都好,臣這次冒死而來是有事想問問殿下,當日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唉~”懷王歎口氣,緩緩向黎淵講述了那日在朝暉殿中的變故。
二人竊竊私語了足足有半柱香的時間,直至遠處傳來了內監的催促聲,黎淵才離開懷王的牢房,臨走時黎淵緊緊抓著木欄杆,望著懷王痛心疾首的臉,叮囑道:“殿下,如今之際,唯有置之死地而後生,我們可以保證不傷及無辜之人性命。您不能再心軟了,若此次不一擊即中,咱們多時的籌謀皆付諸於流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