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王殿下。”蘇曦和聽的有人推門而來的那動靜，不用抬頭都知道是誰，“來的好早，這也才下朝沒多久......”他抬手將楚洋方才一臉埋怨端來的茶給麵前的杯子斟了一盞，笑意盈盈道：“殿下還真是神速。”

明王關上門，背對著他，用陰森至極的語氣說道：“少閣主好手段，時至今日我才知道......”他微微側頭，一雙黝黑森冷的眼眸如同一把利刃，直衝蘇曦和而來，“你居然還給我下了蠱。”這後一句，幾乎是咬碎了後槽牙。

“嗬。”蘇曦和嘴角微揚，輕笑一聲道：“原也沒想瞞著您。”

“少裝蒜！”明王行至榻前，雙唇緊抿，麵目猙獰，他一手拍在桌上，激得茶水蕩漾，灑出半杯，“懷王中毒也是你們自己乾的吧？就連母妃都受了牽連！”

“牽連？到底是誰連累了誰？”蘇曦和微微皺眉，看著眼前側翻的茶杯，佯裝心疼道：“這可是上好的蒙頂甘露，殿下這是做什麼？有話咱們可以好好說，彆糟蹋東西啊。”

“哼！”明王冷哼一聲，撩起衣袍坐下，眼神中透出的怒火幾乎能點燃周圍的空氣，“先前我們是怎麼說的？我已經安排趙師爺頂罪了，就連他的家人，本王都冒著被父皇重責的風險保了下來，懷王也已經安然無恙。沒想到，你居然還留了這麼一手！”

“我留的且多呢。”蘇曦和微微一笑，神色清冷道：“我雖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但也不介意做一回小人。”他拭去灑落出來的茶水，複為明王又倒了一杯，繼續道：“殿下手裡的東西與我，遠比我手裡的東西與殿下重要的多。”

“你既然知道，還敢如此行事！趕緊將本王的蠱毒解開！”說著又捶了一下桌子。

蘇曦和眉尖一挑，看著桌子歎了口氣道：“殿下，我這是黃花木的，可經不起。”

明王被他這漫不經心的樣子搞得越發暴躁，“你彆顧左右而言他，莫不是你不想知道黎銘戰死的真相了？”

蘇曦和端著茶杯的手隻頓了一瞬，腦海中思緒萬千。若說他著急倒不如說他是心急如焚，但越是著急就越不能顯現出來，一旦被明王以此拿捏住，那往後無疑是要被牽著鼻子走。他吹了吹在杯中浮動的茶葉，麵上露出似有似無的笑意：“這話怎麼說啊？原是互利互惠的事，怎的明王殿下反倒刁鑽起來了？”

“互利互惠？”明王嗤笑一聲，冷言道：“話都讓你說了，還叫本王說什麼？”

“殿下自然是有話要說的。”蘇曦和輕輕抿了一口，再不言語。

明王像是忘了蠱毒發作時的苦楚，揚眉得意道：“既知本王有話要說，還不解開蠱毒。”

蘇曦和還是端坐著不講話，慢慢品嘗著茶，無視明王那又著急解蠱，又想再壓製他的拙劣演技。

明王許是在外保持端正儒雅的毛病又犯了，竟也沉的住氣，直勾勾的盯著蘇曦和，全然忘了他這幾日上吐下瀉有多難過了,方才上朝的時候在大殿之上都沒忍住放了好幾個屁，要不是身份壓製，怕早被轟出去了。

直至蘇曦和端著茶杯的手都要酸了，明王才將灼熱的目光從他身上移開，裝作無所謂道：“既如此，那就不打擾少閣主休息，天下之大，原也不止天霜閣一家藥莊，本王就不信了，這五國十四州再無人能解此蠱。”說罷起身朝門外走去。

“殿下慢走。”蘇曦和放下茶盞，聲音清冷溫潤，他自懷中掏出一隻銀鈴，輕輕晃動起來。

明王不等走近房門便覺胃裡翻江倒海起來，像是千萬隻螞蟻侵蝕啃咬，他強撐著身子扶著門檻，全身骨骼仿佛就要脫離身體，疼痛不斷侵染著他身體的每一個角落，明王回過頭惡狠狠地盯著蘇曦和，牙齒縫裡艱難地蹦出幾個字來，“卑鄙小人！”

“殿下謬讚了。”蘇曦和握住銀鈴，隨著鈴聲停止，明王全身的痛感霎時間消失，但身子還是不住地顫抖著，額間細密的汗珠緩緩滲出，正準備開口叱罵，卻聽得蘇曦和清澈見底卻又讓人冷汗淋漓的聲音響起：“金汁玉液，江湖萬蠱榜排名前三的蠱，若中此蠱，剛開始會上吐下瀉，三日左右就會因無法進食而脫水，而後逐漸消瘦，直至脫水而死，也就是說......”蘇曦和終於正眼看了一眼狼狽的明王，“你死，它死；你活，它活。如今已經第三天了吧？殿下，您的時間不多了。”他就那麼坐著，不甚在意地投來一眼，清俊的麵容因為神色淡漠而顯得矜貴疏離。

“你！”明王真想衝過去掐死他，但正準備動作，抬眼就看到蘇曦和薄唇微微翹起，帶著笑意緩緩鬆開了原本緊握住的銀鈴。

明王身體瞬間僵住，銀鈴雖未響起，但他眼神中的恐懼與不安一覽無餘。

他緩了口氣，手指漸漸蜷縮起來，緊緊攥著衣衫，他緊緊咬住雙唇，沉思一會兒，最終還是妥協了，“你不是打算就讓我這麼跟你說吧？”

蘇曦和看了一眼他的臉色，目光閃爍，依舊保持著從容疏遠的微笑，緩緩將銀鈴放入懷中，伸出手朝對麵道：“殿下請。”

明王撇著他的神色，見他將銀鈴放進懷中後，才一步步緩慢靠近，扶著身子坐到榻上，仰望著窗邊隨風緩緩飄動著的紗簾，“那是七年前，武威大將軍出征前的一個傍晚，滿宮裡都因著太後重病而籌辦法事祈福，我因貪玩偷偷跑了出來，之前聽說過園子裡的公公房中養了好多蛐蛐，便想著偷偷去玩，卻在經過一間廂房時聽得有人說話，就靠在牆邊偷聽，卻不想聽到裡頭的人正密謀著要讓武威大將軍戰死沙場。”言及此處，明王竟也麵露惋惜之色。

蘇曦和的手指隨著明王的闡述漸漸收緊，神色肅然冷峻，四肢沉重，他強忍住鼻尖泛起的陣陣酸楚，素手微抬，執起茶盞，淡淡撇去浮沫，隨即吹了吹，方才輕呷一口道：“這就是殿下所謂的真相？”

“這個......”明王看著他，言辭頗有些懇切：“我隻知道這些，我那時尚且年幼，且這種事即便是聽到了也不敢張揚。”

“嗬。”蘇曦和冷笑一聲，對上明王貌似真誠的眼，“既如此，有人要害當朝武威大將軍，你為何不向皇上稟報？”

“稟報？”明王嘲諷笑笑：“當日的本王不過也才十幾歲，我去稟報誰會信？且在滿宮都在為太後祈福時私自離開可是大不敬，我自然是選擇明哲保身。”

蘇曦和微微一歎，是他急躁了。

“本王所知就這麼多。”明王伸出手道：“所以，現在可以替本王解蠱了麼？”

蘇曦和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目光灼灼地看著他，道：“我憑什麼相信殿下所說的，都是真的？”

“你可以不信。”明王收回手，“但本王答應你的已經都做到了，你不要得寸進尺。”他看向蘇曦和，眸中殺意漸起，“我想少閣主不會言而無信的。”

“這個自然。”蘇曦和強力穩住心神，從袖中拿出一個小瓷瓶，遞給明王：“這就是解藥。”

明王接過，打開這毫不起眼的瓷瓶，一陣濃烈的藥味撲麵而來，裡麵裝著幾個小小的黑色藥丸，淡淡問道：“你不是哄本王呢吧？”

蘇曦和昵他一眼，“殿下可以選擇不信。”